“欸美女，你的东西掉了。”马超捡起地上的画，追上前面背着画架的女子。
林曦安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画的画掉了，于是连忙将怀中的猫放到了地上，正想开口道谢，却在看清马超的时候愣住了。
马超似乎也认出了林曦安，试探地问道：“你是，林曦安？”
一瞬间，林曦安有些恍惚，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五年前的高中时代。
（1）
夕阳倾斜，微风浮动，树叶沙沙作响，地上的斑驳叶影也跟着来回晃动。林曦安倚在教室门前的走廊上，静静地望着远处。
篮球场上，祁临风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引得同伴们的一阵欢呼。
“行啊临风，状态不错啊。”马超气喘吁吁地说道，但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对方答话。一转头，才发现祁临风正一脸痴笑地看着教室走廊上。
见此情形，马超忍不住牙酸，“欸欸欸，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在班里天天盯着人家看也就算了，打球的时候能不能专心点？”
在一旁的学弟忍不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超哥，祁哥的球就是打给嫂子看的。”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同班的张伟接过话茬，打趣道：“那我们可给临风放放水，不能让他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
祁临风走到场外，拿起地上的水，拧开喝了一口，笑道：“放什么水，就算你们几个全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嘿，你这话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啊。”张伟被激地来了斗志，“兄弟们，跟我一起把他干趴下！”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祁临风放下水，又看了眼远处的林曦安，顿时觉得满血复活。
场上又重新响起打球的声音。
（2）
这天周三，学校安排统一进行高考前的体检。
祁临风走出抽血室，觉得有点头晕，于是坐在门口旁边的长凳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
祁临风睁眼看见来人，立刻咧嘴笑着站起来打招呼，“小安。”
林曦安却皱眉看着祁临风，“昨天不是叮嘱你带吃的了吗，你是不是没带？”
祁临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小声道：“这不是得空腹抽血，所以我……”
林曦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从书包里拿出吃的，一边嘟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胃不好，一定要吃早餐…….”
祁临风接过林曦安手中的牛奶和面包，笑道：“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再说了，有你在……”
“那万一我以后……”林曦安生气地打断，见祁临风脸色骤变，自觉失言，硬生生顿住。
“小安，你是不是……后悔了？”祁临风艰难道。
两人虽互相喜欢，但其实并未正式在一起。林曦安说要到大学才考虑谈恋爱，祁临风自然表示愿意等。
林曦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闷闷道：“我只是生气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也生气你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万一以后……”
“不会的，小安，你说的话我都记得的，真的。”祁临风急忙表态，“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曦安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股无力感。
（3）
高考结束后，马超兴冲冲地约祁临风毕业游，祁临风却有些犹豫。
“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事不是你提的吗？现在又在这磨磨唧唧的，到底还去不去了？”马超不耐烦道。
祁临风却一脸平静，“我临时有很重要的事，就不去了，你跟张伟他们去吧。”顿了顿又笑道：“别忘了多拍点照片，顺便给我带点草原特产。”
“带你妹！”马超没了耐心，张嘴就骂，“什么狗屁很重要的事，祁临风，你他娘的在这跟我打什么哑谜呢？”
祁临风仍旧笑着，却渐渐红了眼框。
马超突然有点慌，“欸欸，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上了？”
祁临风深呼一口气，笑着捶了马超一拳，“你丫瞎说什么呢？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我这是要单独和小安去，不想你们这帮嘴碎的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当电灯泡。”
马超本来松了一口气，但听到祁临风的后半句话，脸色又沉了下来，“临风，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
祁临风嬉皮笑脸道：“我要跟小安蜜月游。”
“你踏马蒙谁呢！”马超大怒，“林曦安明明答应跟我们一起去了，你跟鬼蜜月游啊？！”
“你说什么？”祁临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靠！”马超自觉说漏嘴，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又立马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们这不是想着给你创造机会嘛。唉，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谁知道你临时变卦啊。”
见祁临风面如死灰，马超不由地把眉头皱成个大疙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祁临风缓缓蹲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泪水无声地从指缝中划出。
（4）
前段时间，马超说他在南川老家的奶奶出了车祸，得回去一趟。祁临风和张伟不放心马超一个人上路，就陪着一起去了，所以本来约好的毕业游只能无限期延后了。
马超的父母常年出差在外，平时奶奶只有住在同镇的二叔一家帮忙照顾。马超小时候随父母来北城定居，已经十多年没回老家了，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得回去看看。
这天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晚上，林曦安忐忑地查了自己的成绩后，高兴地拨通了祁临风的视频电话。
等了好一会儿，祁临风才接。
“临风，你查成绩了吗？“林曦安的声音透着喜悦。
“还没。”祁临风那边的信号似乎不太好，镜头卡顿了几秒，“我们还在医院。“
林曦安见祁临风的脸色似乎有点苍白，不由地有些担心，“太累了就回宾馆休息一下吧。对了，马超奶奶的身体怎么样？”
“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医生说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祁临风笑问：“看你的样子，应该考得不错吧？”
“还行吧。”林曦安笑得腼腆，又有点自豪，“应该能上A大。”
“太好了，我就知道……咳，咳咳……” 祁临风话没说完，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怎么了？感冒了吗？“林曦安担忧地问。
“没事，应该是昨晚空调温度开太低了，过两天就好了。“祁临风又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很晚了，你先睡吧，明天再聊。”
林曦安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视频。
（5）
眼看马上就要填志愿了，林曦安却一直没联系上祁临风。
这天晚上，林曦安刚拿起手机，想再问问祁临风填志愿的事，微信却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我在你家楼下。
林曦安看的上方显示的名字，心脏狂跳，来不及换衣服，就立刻开门冲下楼去。
树下，祁临风身穿白T，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见林曦安后，浅浅朝她一笑。
林曦安大口喘着气，心里很是生气。她想要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接她电话，不回她消息，可在慢慢地走向祁临风的这短短几步路后，看清了日思夜想的男孩的脸，林曦安心里只剩下了心疼，“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祁临风的笑容更大了，却没有回答林曦安的问题，“想我了吗？”
林曦安一噎，脸颊有些发烫，嘴硬道：“才没有…..”
祁临风微笑着摸了摸林曦安的头，“过两天就要填志愿了，你想好填什么专业了吗？”
林曦安看着祁临风，心中有些委屈，“我早就想好了，倒是你……临风，你这些日子，为什么都不理我？”
祁临风慢慢放下手，脸上笑容不变。他仔仔细细地看过林曦安的脸，最后看着她略带氤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安，不管发生什么，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改变。”
林曦安看向祁临风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倒影出来的，满满的都是自己，也只有自己。这让她觉得心安无比。
慢慢地，林曦安发现，祁临风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她闻到了祁临风身上似有若无的汗水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感受到了祁临风的呼吸渐渐与自己的交织在一起。林曦安的心不自觉地越跳越快。
在祁临风的呼吸即将完全覆盖的那个瞬间，林曦安偏过了头。
（6）
咖啡店里，林曦安端着杯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马超刚刚说的话一遍遍地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中。
“其实当年我奶奶根本就没生病，生病的是临风……”
“……他得了胃癌，不想拖累你，所以让我们一定要瞒着你……”
“……他出国是为了治病，本以为痊愈了，可没想到去年又复发了……“
良久，林曦安终于冷静下来，问：“既然当初瞒着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和我说这些？“
“对不起。”马超哽住，深呼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但是临风他，他真的从来就没有忘记你，手机里现在还存着你的照片……“
“够了！“林曦安闭上眼，“我不想听。”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是临风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马超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就算是为了你自己，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
林曦安睁开眼。
想。当然想。想过无数次。
祁临风，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可是结果呢？高考后失联那么久，突然出现了，又什么都不解释，一来就……那是我的初吻，我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给出去，我希望是我们正式在一起以后。可是你呢？被我拒绝了就彻底消失，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祁临风，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7）
两小时后，林曦安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窗边坐在轮椅里的人，有些难以置信。当年意气风发的男孩，怎么就变成了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
祁临风懒懒地望着远处的湖面，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淡淡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等了一会儿，身后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响起马超的声音，祁临风疑惑地转过头，却看见了一个自己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
一刹那，祁临风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大脑也停止了思考。眼看着林曦安缓缓走来，祁临风在心中朝自己大喊“快走！快走！”，可身体却僵硬无比，根本无法动弹。
即便是来之前做足了心里准备，在看清祁临风后，林曦安还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哽咽道：“临风，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怎么会……”
“不，这位小姐，你认错了，我不是……” 祁临风慌乱地否认。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林曦安终于爆发，多年的思念和委屈喷涌而出，“你知道这些年我找了你多久吗？为什么你要一声不吭地离开？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我……”祁临风艰难道。
林曦安俯下身，双手捧起祁临风的脸。祁临风看着林曦安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眼睛，觉察了对方的意图，于是转过头去，“不，小安，我……”
林曦安却坚定地转回祁临风的脸，颤抖着闭上眼，吻了上去。
（番外）
祁临风独白：
小安，老实说，我其实不确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可是我确定，我非常喜欢你。所以你说到大学再考虑恋爱的时候，我也愿意等，毕竟，未来还很长。
可是当我终于要毕业的时候，终于有机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老天却跟我开了个大玩笑——我得绝症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理智上，我知道不应该再去打扰你；可私心里，又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去找你了。
最后，你拒绝了我。
其实挺好的，真的。我挺开心的。你就应该拒绝我。
如果是你得病，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独留我一人活在世上……我实在不敢想。我宁愿得病的是我。也幸好是我。
所以真的挺好的，你应该拒绝我。我也应该开心。所以，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小安，你一定要平安，健康，快乐，幸福。愿你一生顺遂。
林曦安独白：
临风，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那晚我拒绝了你的吻，当时就有点后悔了。因为我明明也是喜欢你的。
虽然你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你很受伤。可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和羞涩，我没有解释什么。
我本想等以后，等我们正式在一起了，我或许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可我没想到，你会直接消失不见。我们竟没有以后了。
这些年，我一直忍不住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拒绝你，那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你就决定放弃，那这样的爱情不要也罢。
算了，就这样吧。
我真的以为我已经完全放下你了。可是当马超说想跟我聊聊你的时候，我却没有拒绝。我就知道，其实我从未放下过你。
我没有想过真相竟会是这样。
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人真的可以心痛到无法呼吸。
你真是个胆小鬼，连光明正大离开我都做不到。既然这样，那只好我勇敢一点了。
所以我吻了你。这个吻，五年前我就该给你的。希望现在还不算晚。
临风，不管未来如何，我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