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白鹿原》原著小说还是与它相关的影视剧里,总有一个女人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田小娥

田小娥的一生,一共经历了三次转变,而每一次的变化,都在把她推向最后的深渊

第一、从工具到人——田小娥的第一次蜕变

书中田小娥最开始出场时,身份是前清郭举人的小妾,平常最大的作用是被举人老爷用来“泡枣”。

电视剧《白鹿原》剧照

陈忠实写的这个事并非空穴来风,他在写《白鹿原》时翻阅了大量陕西地方县志,书中很多人物与风俗,都有现实中对应的基础原型

这个田小娥出场时被赋予的荒诞身份和作用,明显表示出此时的田小娥仅仅是郭举人的一件工具

众所周知,工具是没有思想的,但如果工具突然有了思想呢?那么她将不再是工具,而是人。

从一件工具变成活生生的人,正是陈老笔下田小娥第一次质的蜕变

在原著中,有一段田小娥在郭举人家的日常生活描述:

三顿饭由小女人(田小娥)做好,用紫红色的核桃木漆盘端进窑洞,晚上提尿盆,早上倒尿水,都是小女人的功课,除此小女人就没什么正当理由进入凉爽的窑洞里去了。

田小娥在郭举人家一天做三顿饭,端茶倒尿,过得完全就是丫鬟一般的生活,每逢初一田小娥还得伺候郭举人,若郭举人与田小娥在一起久了,郭夫人便在窗户外吼郭举人“你不要命了哇?”

像工具一样生活着的田小娥

就在小娥这种堪称卑贱到极点的生活中,黑娃来到了郭家做短工,这个英俊的陕北汉子无疑给田小娥的生活带了一许亮色,她的整个灵魂突然间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她给黑娃送饭时,二人手指有意无意地在碗底碰到一起,黑娃的心顿时“猛地跳弹起来”,田小娥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柔声叮嘱他:“鹿相,你款款吃。吃好,出门在外,饭要吃好。”

此时的田小娥是真的不在意黑娃吗?

不,她在意,而且很在意,因为这正是她深深隐藏在心底却从来不敢去奢求的东西

渴望爱情,是每个少女从生下来就刻在骨子里的灵魂印记,老话早就说过“哪个少女不怀春”,田小娥也不例外。

被压抑已久的人性,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开来,同时也是在这一刻,田小娥活了,她从一件工具变成了活生生的女人

活了之后的田小娥

此后二人深夜幽会,两颗孤寂的心终于走在了一起。

在两人这段爱情中,田小娥始终是主动的一方,是她引导着黑娃一步步踏入了她所编织的情网之中,此时陈老笔下的田小娥,迎来了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她对黑娃说:“兄弟,我明日或是后日死了,也不记惦啥啥了。”

在两人事情暴露后,黑娃带着田小娥回到了白鹿原,由于鹿三对小娥的不认可,黑娃只好花了5个银元在村东头买下个破窑洞,与田小娥在那安了个小家。

这时的田小娥,与一个沉沦于爱情之中的单纯少女没有任何区别,她不顾一切冲破一切枷锁跟着黑娃,就算吃糠咽菜受尽白眼,住的是破窑洞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和黑娃在一起,她就满足了

田小娥与黑娃

我不知道看到此处的女士们有多少人感同身受,这时的田小娥,难道不正是所有刚刚品尝到爱情甜蜜滋味少女们的缩影吗

大多数少女的初恋,与田小娥黑娃之间的爱情其实并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在书里出现,一个在现实中发生罢了。

这便是田小娥生命中的第一阶段——纯爱阶段。只要能与黑娃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不过在情节的推动下,田小娥很快就会迎来第二个阶段,同时她也将产生思想和行为上的第二次剧烈变化

第二、失身鹿子霖——田小娥的第二次转变

黑娃与田小娥回来后过了一段平静日子,但黑娃的心里终究是火热的,他想出人头地、想做人上人,与从古至今每一个初出茅庐之人的想法别无二致,所以他去参加了农协

从现在的眼光来看,黑娃无疑是去搞了一次创业,但遗憾的是,他创业失败了,为避免清算,他必须逃走。

于是他抛下了田小娥。

黑娃走之前回到破窑洞见了小娥最后一面,书中对他这最后一次回去和小娥告别有极详细的描述:

无法抵挡的沮丧和灰败的情绪难以诉说,他仅仅是悲哀地向亲爱的小娥尽最后一点男人的义务罢了。

这天夜里,他才向小娥说透了要走的话。

“你走了我咋办?你走哪儿我跟到哪儿,你不带我我就跳井……”

小娥哭着叫着发疯似的把他的胸脯抓抠得流血:“你好狠心啊呀,你跑了躲了叫田福贤回来拿我出气。”

黑娃说:“这没有办法。”

黑娃最终还是独自一人走了。

其实这相似的一幕即使今天也在不断上演

女孩考上大学,结果遇上了生命中第一个男人,这第一次的爱是如此纯粹,让她们为男人献出了一切。

然而毕业之际,男人却要远走高飞,无数的女孩都曾像田小娥一般哭过喊过,可惜又有什么用呢,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和田小娥一样被生生抛弃罢了

甚至在男人告诉少女他要走的时候,二人间的对话和书中田小娥黑娃这段对白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黑娃的离去,让田小娥之前那种不顾一切的“纯爱”观念彻底破灭。

这时的白鹿原上,男人觊觎她的身子,女人妒嫉她的美貌和她曾经拥有过的那段爱情,更糟的是,田福贤果然像胡汉三一样回来了,回来找黑娃算账来了。田小娥心中所感受到的,是男人不在身边但她却必须承受一切后果的无尽绝望

而就在此时,鹿子霖出现了。

在田小娥眼中,鹿子霖无疑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跪着向鹿子霖苦苦哀求,请求鹿子霖帮忙说情饶过黑娃这一回。

小娥哀求鹿子霖

就在她哀求鹿子霖后的第三天夜里,鹿子霖敲响了小娥窑洞的门……

这一段是《白鹿原》中最让人痛心的情节之一,也是小娥从纯爱少女走向最终堕落的关键转折节点

“大呀,我托你办的事咋个向?”小娥说话的气浪吹到他的耳鬓上。

“说好了,说妥了,全按你想的说成了。”

鹿子霖爽气地说着,压低声儿变得神秘起来,“还有一句要紧话我不敢对你说。你女人家嘴不牢捅出去,不说你不说黑娃,连我也得倒灶!”

……小娥无奈地问:“大呀,你信不下我我咋办……那要不我给你赌咒?”

“赌咒也不顶啥。”

鹿子霖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字一板说:“这话嘛得睡、下、说。”

小娥像噎住了似的低声说:“大——”鹿子霖断然道:“这会儿甭叫大,快上炕。”

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白鹿原》,都原汁原味地复原并呈现了这一段。

小娥并没有反抗,书中说她“没有叫喊,没有朝大的脸上吐唾沫”,而是最终顺从了鹿子霖的无耻。

从书中情形描绘来看,小娥其实只要大叫一声,那鹿子霖恐怕就得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

但她确实没有反抗。

这就是田小娥的第二次转变——向现实屈服

从对纯爱的憧憬,到看清生活的艰难,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几乎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么一次心路历程,从稚嫩走向成熟

但书中的田小娥,却并没有在看清现实后实现自我升华,而是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问题的关键,是鹿子霖在离开时递给她的几块银元,书中没明说她有没有要,但鹿子霖走时说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要了。

鹿子霖说的这句话是:

关门来,大逢五或者逢十来,把炕上铺得软和些儿。

本来小娥是被逼迫的,但在她拿了银元后,这事明显就变了性质,这也正是她走向最终堕落的开始。

书中第二次鹿子霖再来时,田小娥就变得颇为主动了。

此处我想说一句,向现实低头并不等于向金钱低头,这二者之间并没有等号

田小娥对金钱的渴望,让她失身于鹿子霖变成不是偶然,而成了一种必然。没有了鹿子霖,还有张子霖李子霖,总之会有一个能给予田小娥物质满足的男人出现,它无关年龄、无关相貌,而只和这个男人是否能满足田小娥的物质要求有关

在书里那个时代,田小娥的物质要求仅仅是能吃饱穿暖,而在今天这个时代,“新田小娥”们的物质要求自然不会这么低廉,她们向“鹿子霖”们索取的会更加高级一点,是奢侈漂亮的衣服、是昂贵的限量款包包。

这二者有本质区别吗?

大概没有。

至少我没看出有什么区别。

都是用人格尊严换取物质需要罢了。

当田小娥接过银元后,她与黑娃之间的爱情显然已变得不太那么重要,既然都已经开始了堕落,那么后来更加堕落自然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所以当鹿子霖要求她去勾引白孝文时,她答应了

而这,也正是她短暂一生中经历的第三次变化——走向毁灭

第三、田小娥之死

鹿子霖和田小娥之间的事被个叫狗蛋的痞子给发现了,二人之事被闹得满原皆知。

接着田小娥和狗蛋被绑入祠堂用刺刷鞭打,而行刑者之一,是鹿子霖。

一个无比巨大的讽刺。

小娥被打的当晚,鹿子霖便来看她,待她伤口好的差不多后,鹿子霖让她去勾白孝文的魂以报复白嘉轩

当田小娥接近白孝文时,白孝文很清楚“和这个女人多在一会儿都潜伏着毁灭的危机”,不过他依然被漂亮的田小娥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俘虏了。

倘若说田小娥接过鹿子霖手里的银元时还有些耻辱感,那么在她勾掉白孝文的魂又与鹿子霖一块庆贺时,就已经不剩多少廉耻了

这人只要不要脸皮的事儿干多了,就会将没有脸当作习以为常,正如白孝文对田小娥说的那句话:

过去要脸就是那个怪样子,而今不要脸了就是这个样子,不要脸了就像个男人的样子了。

陈老笔下这句话很有玄机,大概是在借着白孝文之口讲伪君子与真小人之间的某种辩证关系。

不管怎样,以后这俩人就住在了一起。

其实从田小娥的一生来看,她与白孝文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比之她与黑娃在一块时更像是婚姻

小娥和白孝文

尤其是白孝文将卖房卖地拿到的银元大部分都交给田小娥买粮,高兴时两人作死一块抽大烟的情景,还真有些夫妻二人祸福同享的意味在内。

田小娥喜欢白孝文,白孝文更是视小娥为真爱,如此田小娥的一生便已完整

先是和黑娃一场轰轰烈烈的初恋,她不顾一切也要和黑娃在一起。然而初恋总是短暂的,随着黑娃的离去,她终于向现实屈服,跟了有钱有势的鹿子霖,在物质上得到了极大满足。至于鹿子霖之后的白孝文,她则与他做起了夫妻。

小娥和白孝文

这就是书中的田小娥,她的这些经历,正是今日不知道多少“新小娥”们一生命运的缩影

直到今天,“新小娥”们都还在不断涌现,包括您的身边或许就有,不是吗?

由于饥荒,白孝文不得不出去讨饭,而他这一走,田小娥的生命也随之终结。

鹿三回到马号,从侧墩旁把磨石抱进来,支在土炕和槽帮之间的空脚地上,反身关死了马号的木门。用瓢舀上清水,支在脚地的一个洼坑上,然后坐在木马架上,蘸着清水磨起梭镖钢刃子来。

鹿三计划的第一步,是磨刀

月亮已经沉落,村巷一片漆黑。

鹿三背着手走过村巷,出了村口就踏上慢坡道,树木稀少了,光线亮晰一些了,踏上窑院的平场,止不住一阵心跳。

鹿三

鹿三的第二步,是趁夜黑风高去找小娥。田小娥的生命,此刻已进入倒计时。

“谁呀?”窑洞里传出小娥粘涩的声音,鹿三继续拍击门板,不开口。

……鹿三闪身踏进窑门,顺手推上木板,呵斥说:“悄着!闭上你的臭嘴再甭吭声!”

“哦哟,妈吔”小娥吓得缩成一团,双臂抱住胸脯,顺着炕墙就势蹲下去,用上身遮住腹部,悲悲切切抱怨说:“你来做啥嘛?”

……鹿三喝令说:“上炕去穿上衣裳,我有话说”

小娥从炕墙根下颤悠悠、羞怯怯直起身来,转过身去,抬起右腿搭上炕边儿,左腿刚刚跷起,背部就整个面对着鹿三。

鹿三从后腰抽出梭镖钢刃,捋掉裹缠的烂布,对准小娥后心刺去!从手感上判断,刀尖已经穿透胸肋。

那一瞬间,小娥猛然回过头来,双手撑住炕边,惊异而又凄婉都叫了一声:“啊……大呀……”

小娥死了。

当小娥后背对着鹿三时,鹿三下手了

陈忠实曾说自己写到小娥被鹿三钢镖狠狠捅进后心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黑,心口仿佛也被人捅了一刀,那一梭镖捅的仿佛不是田小娥,而是他自己

田小娥是陈老在《白鹿原》中刻画的最为重量级的人物之一,或许没有之一。

这个人物形象,承载了他太多太多想要说的东西,田小娥的一生,不仅是无数中国女人命运浓缩后映射出的一道影子,同时也是一面映照中国男人的镜子

通过田小娥这个人,我们看到了与她有互动的白嘉轩、鹿子霖、黑娃、白孝文甚至鹿三等人真实而又隐秘的一面。田小娥在书中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对男还是对女,无论是对以前的人还是现在的人,都堪称一次深入骨髓的灵魂拷问。

因为陈老写的,不是一个个具体的人,而是凝聚在他们身上的、那不知是善还是恶的深刻人性。

文/梦醒锦官城

声明:本站为非盈利性赞助网站,本站所有软件来自互联网,版权属原著所有,如有需要请购买正版。如有侵权,敬请来信联系我们,我们立即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