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播剧《觉醒年代》中塑造了一位和“新学派”冲突非常明显的人物——张丰载,他的形象是多个历史人物的集纳,其中原型之一正是当年“林蔡之争”公案的配角——张厚载。

张厚载(1895-1955),江苏青浦(今上海青浦区)人,字采人,号豂子,笔名聊止、聊公。幼时家庭条件优越,受过系统的旧学训练,小学毕业后,随父母迁居北京,入读五城中学堂,颇受时任国文总教习林纾的赏识,收为入室弟子。随后进入天津新学书院学习,并从这里考入北京大学法科政治门。

张厚载

张厚载旧戏造诣极深,读书期间就经常写戏评在南北报刊发表,胡适称其以“评戏见称于时,为研究通俗文学之一人。”对于文学革命,张厚载是关注及拥护的,在给《新青年》编辑部的信中称“自读《新青年》后,思想上获益甚多。”且认为“文学改革为社会固有之思想,为进化自然之现象。”但对于改革的步骤、节奏,特别是戏剧改良的方法,却有着不同于陈独秀、胡适、钱玄同等老师们的意见。在1917—1918年间以《新青年》为载体的旧戏改革笔战中,张厚载以一人之力对敌新文化运动诸位主将,展现了其高超的论辩能力,也在不经意间站到了“新派”的对立面。

1918年12月10日,因学年考试均在70分以上,张厚载从法科三年级政治门听讲生转为正科生,如果接着以一个学生的身份与扛新文化大旗的老师们展开旧戏改良的论战,那么以他在戏剧上的理论识见,必能为国剧“进于高尚优美”添砖加瓦。但遗憾的是,在五四运动爆发前夕,张厚载卷入了彼时已具有政治意味的新旧文化冲突,充当了“递刀者”。

1919年2月,有“旧学卫道士”之态的古文学家林纾在上海《新申报》上发表文言小说《荆生》,恶意讽刺和影射蔡元培、陈独秀等北大新派人物,而这篇文章正是作为《新申报》特约记者的张厚载所投寄推荐的。3月初,上海《神州日报》上一个不定期栏目“半谷通信”陆续刊登“北大文科学长将易席,陈独秀即将卸职”的消息,一时间舆论哗然,这个栏目为张厚载在课余主持,因此北大很快将造谣者锁定为张厚载。在胡适的来信反驳下,张厚载不得不发布声明,表示所传尚未确实,属无稽之谈,但非刻意为之。《北京大学日刊》也刊出《蔡校长致神州日报记者函》,对陈独秀辞职,胡适、陶孟和、刘半农三人因思想激烈受政府干涉的不实报道作出了说明。尽管如此,陈独秀还是认定张厚载因旧戏问题的争论与《新青年》结怨,借故传播谣言中伤异己。此时,林纾的另一篇影射小说《妖梦》经张厚载之手再次寄往《新申报》,出乎意料的是蔡元培在同一时间向林纾发出了为“明遗老刘应秋先生遗著”题辞作序的邀请。面对蔡元培的好意,林纾自感有愧,忙致信张厚载通知上海停登,无奈时间不及,稿已刊出。3月18日,《公言报》将污蔑北大新派人物沆瀣一气的《请看北京学界思潮变迁之近状》与林纾意与蔡元培修好的《致蔡鹤卿太史书》一起发表,隔日《妖梦》开始在《新申报》连载。误会愈演愈烈,张厚载随后致信蔡元培,说明了林纾曾让他追回《妖梦》一事,表示“稿已寄至上海,殊难中止,不日即登出。倘有渎犯先生之语,务乞归罪于生。先生大度包容,对于林先生之游戏笔墨,当亦不甚介意也。”3月21日,一向不喜谩骂轻薄的蔡元培回信,反问张厚载“爱护母校之心,安乎?否乎?”并登出《蔡校长致公言报函并附答林琴南君函》,条分缕析,逐条批驳,维护了北大的声誉,保护了陈独秀、胡适等新派教授。3月24日,林纾发表《再致蔡鹤卿书》,检讨了自己此前的孟浪,称自己“浅衷狭量”,与蔡元培“雍容大度兼收并蓄相去远矣”,此番争论方才作罢。

然而,稍逾学术范围的党派新旧之争引起了北洋政府的隐忧,为解除北大舆论危机,蔡元培不得不作出交代。北大向来不主张开除学生,特别是在毕业前夕,但“有本领好闹事的好学生”似乎是个例外。3月31日,《北京大学日刊》第346号刊出布告:“学生张厚载屡次通信于京沪各报,传播无根据之谣言,损坏本校名誉。依大学规程第六章第四十六条第一项,令其退学。”林纾作《送张生厚载出北大序》,直言张的除名是为本人所累。

虽卷入意气纷争,但张厚载确为一时之选,爱才心切的蔡元培为他办理了去北洋大学的转学手续,且表示仍可在本学期毕业。去津之后的张厚载投身戏剧评论,前后入职银行,兼任各大名报的编辑,笔耕不辍,1955年病逝于上海。

撰文/谢艾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编辑研究部)

新京报编辑 佟娜 校对 陈荻雁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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