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84年3月7日，北京八宝山公墓为韩练成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身为韩练成将军的儿子，韩兢与前来送别的长辈们握手致敬。

在告别仪式上，韩兢突然发现场面似乎有些不寻常。在这简朴的葬礼上，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部都为父亲进献花圈。

从这时开始，韩兢突然意识到父亲的身份不寻常，开始了长达20年追寻父亲足迹之旅。从此，韩练成的故事也渐渐从迷雾中被揭开……

01 韩练成与共产党的渊源

1908年5月，宁夏六盘山下，麦浪滚滚，一片金黄。韩练成就出生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父亲韩正荣疾病缠身，不能干活，因此家境贫困。

韩练成上小学时，生性好动，是学生中的“娃娃王”。

后来，他到了马鸿逵的部队当兵。入伍不到两年，凭着作战勇敢，指挥有方，就由士兵一步步提升到营长。

马鸿逵所在的第四军虽然军阀气息浓厚，但部队改变后，共产党人刘志丹担任政治处长，他和共产组织的渊源也从此开始。

在军营里，总政治部主办了多次政治集训，刘志丹经常去讲课。韩练成在那时，第一次听到了《国际歌》，懂了《国际歌》的含义。

同时，见识了刘志丹独特的人格魅力。那时的韩练成没有想到，与刘志丹的相识，会给他日后的人生带来巨大的转变。

刘志丹也深感他是个可用之才，于是发展他，还给他指定了加入共产党的联系人。

1927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不久后，宁汉正式分裂，冯玉祥采取调和态度，继续东进。

5月中旬的一次宿营中，韩练成的骑兵连驻守在距总司令部五里之外的村中担任外线警卫。韩练成本以为敌军大败，必不敢来偷袭。

没成想，当夜敌军骑兵突然入袭，韩练成跨马冲出村时才恍然醒悟:敌人奔袭的方向是总司令部！

他立即拉出全部人马，吹响冲锋号，从后侧面向敌军穿插猛攻，敌军冲来冲去打了不到半个钟头就撤了。

1927年6月，冯玉祥在与汪精卫、蒋介石会谈之后，开始联蒋清共，刘志丹等共产党人被“礼送出境”，还有一部分人甚至因为加人共产党而被枪毙。

韩练成还没有来得及办理加入共产党的手续，就被切断了同组织上的联系。即便这样，在“清党”行动中，韩练成还是被扣上了“红帽子”，被指为“共产党潜伏分子”。

由于有冯玉祥担保，韩练成很快得以解脱，并在接下来的作战中屡建战功，升任团长。

1929年5月，冯玉祥通电讨蒋。可不到一个星期，马鸿逵和杨虎城等部队先后倒冯投蒋，直接迫使冯玉祥下野。

对于时局的不可预料的畸变，韩练成全然没有了方向感。从隶属关系上讲，他所属的马鸿逵的部队刚刚投靠了蒋介石。

从感情上讲，他最愿意为之效力的冯玉祥、白崇禧却联合反蒋，他直正体会到了迷茫和苦闷。作为一个政治上尚不成熟的青年，他还没有形成独立的判断力。

作为一个中下级军官，他也没有选择的资格。不管他是否心甘情愿，他只能跟随着他的长官，继续用自己的生命去闯这个纷乱的世界。

02 受到蒋介石赏识

1930年初，各个军事派系之间的关系在诡异的变化中终于形成，以阎锡山、冯玉祥为中心组成反蒋联盟，中原大战爆发了。

5月底，蒋介石和冯玉祥的部队展开鏖战，时任64师独立团团长韩练成负责守备归德。

31日晚上，冯玉祥派一支部队突然袭击，火车站有一辆火车停在站内，里面坐着的正是蒋介石。

蒋介石等人困在车厢里，一时间无法突围，形势异常危急。和蒋介石一同被关在车厢里的参谋长杨木在慌乱中打电话，联系距离火车站最近的一支部队。

在电话这边，韩练成听到电话这边传来非常急切的声音：“我是总参谋长杨杰，敌军吧把司令列车行营包围了！”说到这里，突然线路就中断了。

时间紧急，情况不明，韩练成立刻根据枪炮声作出紧急判断，率领部队冲向火车站，攻入站台，很快就退了敌军骑兵。

蒋介石立刻命令卫队军官把韩练成带到车厢里来。见这小伙子年纪只有二十出头，却有如此胆识和谋略，甚是欣慰。

而韩练成是第一次见到蒋介石，当然也很激动。蒋介石神色镇定地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说:“嗯，好，好，很好，你很好！”

当即，蒋介石便下了一道手令：六十四师独立团长韩练成，见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许军校三期毕业，列人学籍，内部通令知晓。”在当时，被戏称为“赏穿黄马褂”。

从那以后，韩练成深得蒋介石的器重，也正是因为这次的经历，蒋介石对他逐渐信任。

1930年，中原大战结束，马鸿逵的部队被缩编，韩练成调离实职，改任上校参谋。

1932年秋，蒋介石在汉口召见马鸿逵部的上校以上军官时，并没有特别对谁留意，唯独在韩练成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指着韩练成对军长马鸿逵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青年将领，应该以旅长提升任用。当着蒋介石的面，马鸿逵连连点头称是。

1935 年，他考入陆军大学，有幸结识了白崇禧的副官石化龙。他的人生道路出现了巨大的转折，从此，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石化龙将他推荐给白崇禧。当他和白崇禧第一次见面时，给白崇禧的第一印象就很好。韩练成待人彬彬有礼，交谈时弓经据典，侃侃而谈，体现出高深的学识，深得白崇禧的赏识。

白崇禧认为韩练成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连夜向李宗仁报告。第二天，李宗仁接见了韩练成，几经交谈，李宗仁也觉得他是个人才，便委任他为117师师长。

不久，蒋介石即手谕江苏省主席陈果夫:

“学生韩练成，着以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尽先任用。”

从此，韩练成完全脱离了西北军，正式进入了黄埔系。

1937年抗战爆发，韩练成积极投身到抗日战争的洪流中。三年后，李宗仁又提拔他为四十六军中将军长。

1940 年被蒋介石调入重庆，担任委员长侍从室高级参谋。1942年更是由师长升任第十六集团军参谋长、国防研究院第一期研究员。

03 加入秘密战线

同年，韩练成通过民主人士周士观介绍，认识了中共党员李克农、潘汉年、夏衍等，李克农向周恩来报告了韩练成的情况。

周恩来和董必武秘密接见了他，在交谈时，向他讲形势，谈时局，韩练成从中颇受启发，他从周恩来和董必武身上，看到了中国的出路在共产党。

会见结束时，周恩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韩将军，希望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中国人民多做一些有益的事。

韩练成当场表态，诚恳地说：“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尽我所能，为人民做好事。”

就这样，韩练成在周恩来的介绍下正式加人了中共情报工作系统，成为周恩来在蒋介石身边布下的一颗秘密棋子。

他的主要任务，不是收集和传递情报，而是从整体战略的高度，以人民解放事业的大战略为目标，直接参与制定或者影响国民党的既定战略。

此外，他的目标就是取得蒋、冯、李、白这些派系的信任，争取在战役战略的层面上为党起作用。

从那以后，除了周恩来本人，以及周恩来指定的董必武、李克农、潘汉年等人，韩练成不再接触共产党的任何组织和个人。

1943年5月，韩练成从国防研究院毕业，被蒋介石调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担任高级参谋，同时任参谋总长办公室参谋组长。

在外人看来，韩练成从此给了大家一种可以自由出入“大内”的感觉。由于中原大战救蒋有功，军衔较高，又在参谋总长办公室担任参谋组长等因素，韩练成在侍从室的地位比一般参谋要高一些。

再加上蒋介石又亲自介绍蒋经国、蒋纬国与韩练成认识。他们也称韩练成为“师兄”。因此，韩练成自然而然地成了蒋介石的亲信将领，韩练成的仕途开始变得更加顺利。

1945年春，韩练成从侍从室高叁吕文贞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又将升职的消息。几天后，蒋介石果然召见韩练成。任命他为第四十六军军长。

正是这个第46军军长的职务，日后在与共产党的交锋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此时，已是抗战的第八个年头。战争仍在进行，社会一般民众的生活已艰苦至极，但军民上下一心，没有出现厌战思潮，社会秩序也大体稳定。

抗战胜利不久，内战爆发。8月28日，毛泽东、周恩来等人从延安飞抵重庆，与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政府进行和谈。

韩练成从心底里希望双方能谈出一个和平建国的良好开端，然而，他同时又明确地预感到了内战的不可避免。

1946年5月5日，国民政府由重庆“还都”南京，紧接着在部署基本就绪后，发动了全面内战。

眼看这场内战是不可避免了，韩练成秘密会见了董必武，详细告知了蒋介石的战略意图。离开时，董必武告知韩练成，中央会再通知陈毅派人与他联系，而联络的名字叫做“洪为济”。

谁能料到，就是这次联络，奠定了后来共产党的部队在莱芜战役中全面胜利的基础。

04 韩练成在莱芜战役中

1946年12月，韩练成接到战报，整编第六十九师和十一师一部三个半旅在宿北被共军歼灭，但部下却无法说法对方的番号。

就在韩练成急于了解将要接触的解放军主官的同时，解放军华中军区也正在努力了解，国军整编第四十六师的师长是谁?因为华中军区接到了一封来自中央的密电:

迅速以“洪为济”的名义与整编第四十六师师长联络。

但这个师长姓甚名谁，与共产党是什么关系等等问题都没有交待。而整编第四十六师，就是整编前的第四十六军，也就是韩练成的部队。

几经周折，韩练成终于与陈毅的部队取得了联系，还巧妙地将解放军派来的两位联络员杨斯德、解奎分别任命为秘书和高级情报员，置于韩练成的直接领导之下。

不久，著名的莱芜战役打响了。由于杨斯德、解魁的多次往返，韩练成和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之间的情报畅通。

为了给解放军形成合围提供足够的时间，韩练成坚持蒋介石、陈诚“陈毅主力兵败西窜”的错误判断。

他一再干扰绥靖区司今王耀武，李仙洲等人“北线兵团应立即由莱芜向吐丝口、明水突围”的决心，直到李仙洲在2月21日夜下令突围时仍然强调“未部署妥当”，硬是推迟行动。

就这样，韩练成拖住了李仙洲集团，为解放军争取了一天的宝贵时间！

韩练成

23号早上6点整，是李仙洲与韩练成约定好的突围时间。莱芜城东门，炮火连天，天色还很黑。

韩练成却突然对李仙洲说:”副司令，你先走，我部的一个团长还在城东高地，我得把他找回来。李仙洲说：“一个团长嘛，派传令兵去不就行了吗?”

韩练成不容置疑地说:“别人找不到的！你先去集合场，下令突围，我随后就到。”说完，带着杨斯德等人掉头就走。

而事实上，韩练成从这时离开李仙洲起就再也没有回到指挥的位置上去，他只带了一个警卫排，按照杨斯德的安排，躲进了一个地堡，一直等到解放军大部队到来。

失去指挥的整编第四十六师陷人了混乱，解放军趁机从东西两面逼近。战火硝烟的乱军之中，李仙洲长叹道，“这个韩练成呀，他跑到哪里去了?”

战役的结局是:解放军歼灭国民党军7个整编师，俘李仙洲以下21名。将级军官。歼灭不是全杀光的意思，而是成建制地被俘虏或者改编。

莱芜战役的俘敌数量之多，歼敌速度之快，都创造了解放战争开始以来的最高纪录。国民党军遭此惨败后，在华东战场整整一个月都未敢出战。

而战役的结果，也让韩练成很是欣慰，他不仅帮助解放军取得了胜利，更重要的是，双方的伤亡都很少。这对于普通士兵的生命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几天后，蒋介石召韩练成见面，不仅将指挥不当之责揽到自己头上，还称赞韩练成“纵横匪区八百里”，是“孤胆英雄”。

不久，韩练成甚至被蒋介石任命为国民政府参军处参军。从此，韩练成到了蒋介石的身边，开始直接参与最高机密。

这时，韩练成直正地贯彻了周恩来当初的指示，在战役和战略层面上为党起作用。他多次不露痕迹地“协助”蒋介石做出了错误判断。

05 回到组织怀抱

1947年5月的孟良崮战役前，对张灵甫的整编第七十四师到底是走还是守，韩练成在关键时刻对蒋说:“共军善打运动战，我们在鲁南(莱芜)就是在运动中吃的亏。”

这一句话，使蒋介石下定了决心，命令整编七十四师“死守孟良崮，吸住共军，四面合围，歼灭陈毅主力。”结果却是七十四师全军覆没。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韩练成的所作所为尽管非常缜密，却还是引来了一些怀疑。韩练成从刚刚升任陆军军官校长的好友关麟征那里得知，听了杜聿明的密报，蒋介石不仅没有相信，反而骂杜聿明没脑筋。

这些流言，让韩练成变得更加小心。1948年春节前后，韩练成还以休假的名义两次往返香港秘密会见了潘汉年，商定日后一日有危险，将按设计好的方案经香港脱离“国统区”。

然而，尽管韩练成事事谨慎，国防部部长何应钦还是对他产生了怀疑。1948年5月，韩练成竟然被贬为甘肃省保安旅旅长兼兰州保安司令。

1949年新年前后，韩练成经香港、大连等地来到河北，即中共中央社会部驻地。从此，韩练成正式脱离国民党，从“国统区”来到“解放区”。

这段时间，韩练成先后受到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的单独接见，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正式提出了加人共产党的申请。

周恩来得知此事后表示：“我可以当你的介绍人，请把材料送到我这里。”

此外，毛主席还在西柏坡设宴款待韩练成。在宴席上，毛主席表示：“蒋委员长身边有你们这样的人，我也调的动百万大军啊！”

蒋介石在得知韩练成出走的消息时，刹那间悲从中来。蒋介石大怒摔杯，蒋纬国说，韩练成是导致神州陆沉的第一人。

1950年5月，韩练成正式加人了中国共产党。1955年，韩练成被任命为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令员，授予中将军衔。

1965年的冬天，韩练成以兰州军区第一副司今员的名义离休。晚年的韩练成，将读书和充实自己的思想作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任务。

战场上的硝烟早已远去，他的人生变得越发淡泊而平和。

韩练成为人低调，从来不主动向人提起自己的过去，周围很多的人都不知道，这位老首长过去曾经有过那样传奇的经历。

绝口不提往事的原则其实很简单，一是保密的问题；另外，他说，“我在解放前为党工作是由周恩来直接领导的，周恩来不说的我不说，中央没有公开的我也不能说。”

1984年2月27日，韩练成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