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在黑产行业里浮沉的人,都是风声鹤唳、如履薄冰,现在才知道,并不是。
说起盗刷,每个人都应该不陌生,近十来年,从银行卡逐渐取代存折进入我们的生活开始,与盗刷有关的新闻便不绝于耳,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银行卡盗刷”,众多的搜索结果中,有报道类的,如“多人中招”,有揭秘类的,如“竟如此简单”,还有惊悚类的,如“深夜异地”。
为了近距离触摸这个行业,我联系到了一位警察朋友,在某个深夜的路边摊,他向我聊起了一正在服刑的哥们,我朋友形容这哥们是:自带佛系属性,时而段子手、时而哲学家,他不同于我们,却又是很多人的影子。
今天,我们就来听听他的故事。
1
作为一个90后,黑子也是独生子女庞大群体中的一员,自小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加上父母忙于养家,和年龄一同增长的,还有自己的脾气,这也造成,他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
“12年职高毕业后,原本家里让我去上大学,但我觉得家里经济条件有限,而且,我也怕在大学里交不到朋友,想到四年可能会枯燥的生活,我就放弃了。”
谈起入行,黑子说是怕吃苦,还想挣钱。
与黑子同等学历的人,大多都抱着学历不够力气凑的想法,有的去搬砖了,有的去学技能了,理发什么的,但黑子打小没吃过苦,脾气也有些急,一想到工作难免要看别人眼色,内心就特别抗拒。
“这世上谁不想挣钱呢,其实人人都贪,有工作的人都还想干个副业,区别在于,有些人贪但没有路子,只能安安稳稳,而有些人贪就能找到路子,空手套白狼。挣快钱的基本都是后者,我也是。”
挣快钱会让人的欲望迅速膨胀,一旦习惯了这种状态之后,就很难再回到常规的岗位上,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出狱之后还会重操旧业的原因。
2
黑子是以三块大石头为铺垫,才走上盗刷之路的。
2013年,话费充值远没有今天这么便捷,黑子瞅准了这个刚需,做起了网上话费充值“相关”业务。
那时候充话费,人们大多会去街边店铺,报自己的号码,付现金并等待话费到账,而做充值业务的那些商户,是需要先在充值网站预存费用的。
而黑子,凭借着初中时对计算机基础的喜爱而自学的一些技术,黑进这些网站,试出商户的登陆账号和密码,把商户账上的费用,转卖给别人,那时候有一类人专收话费,8折收。
第二年,黑子的目光,转向了玩法简单、中奖率高,开奖快的时时彩。
那个时候,玩时时彩的人特别多,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大钱大玩,小钱小玩。
大部分情况下,黑子也给用户走正常的中奖提现流程,但碰上几个中奖金额大的,就得另寻他法了,毕竟这不是做慈善,利益高于一切,黑子的对策是删号,然后花个几十块钱换个域名,从头再来。
时时彩做了两年之后,黑子又蹭着电信诈骗兴起的势头,转向了新的领域。
黑子找了个106短信群发平台,群发短信,内容以冒充银行,邀请符合条件的人办理高端信用卡这一类为主,吸引有需求者点击链接,当然,这个链接也是黑子自己弄的。
一旦有人上钩,黑子就会电话过去,略施小计,比如告知他办理大额信用卡,需要银行卡里有一定的金额支持,套出对方的银行卡号,同时,黑子会登陆一个第三方平台,比如博彩网站,输入对方的卡号,并在电话中套出对方收到的消费验证码,后面的操作你我应该都明白了。
但由于电信诈骗太过斗智斗勇,仅半年,黑子就放弃了。
3
2016年中,正在寻找赚钱路子的黑子,被一个“苹果”砸中了。
那段时间没事做,黑子经常去网吧,玩玩LOL,顺带研究一下赚钱路子。
有一天下机后,他随便找了个饭馆吃饭,墙上的电视正巧放着一个法制节目,关于盗刷银行卡的,接受采访的警察正在介绍犯罪手法和金额,几百万呐,黑子瞬时有了心动的感觉。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回去之后,黑子就开始“做功课”。QQ群是个江湖,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黑子潜水了一段时间,研究群里的对话,把零星的有用信息拼凑起来,慢慢就知道了“游戏规则”,其实就是两大块内容,信息采集和出料(套现)。
后来,黑子看到群里有人发广告卖设备,就联系了一下,约了个时间地点去交易,到了现场之后,那人拿设备出来让黑子测试,黑子就用自己的银行卡试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就买了,ATM机那一套3300,改装的POS机4500,花了近八千元配齐了装备。
设备有了,黑子觉得可以出手了。
第一次实操,是在深圳。考虑到给ATM机装卡口和针孔(摄像头)比较危险,黑子从群里找了个人去做,约定一天600,负责装取设备。因为针孔(摄像头)的续航有限,一般装上后,等几个小时就得拆下来。
毕竟干这一行,安全最重要。
信息采集完毕,就可以做复制卡了,需要用的白卡很好买,QQ群里就有人卖,淘宝也很多。有了复制卡,就可以等着出料了。
4
完成了信息采集,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出料。
整个盗刷流程里,出料的风险是最高的,黑子为了稳妥,找了个中介,谁知第一次出料就被坑了。上家是个台湾人,黑了他6万多,虽然黑子后面使了点手段,还是拿回了钱,但这一次被黑,就让他吃了教训,后来出料的地点都会谨慎选择。
“我一般选择去缅甸和澳门,赌场多,偷渡过去,而圈子里更多的人会选择美澳泰等,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盗刷发生在夜里的缘故,时差。”
“偷渡去澳门以前没那么贵,后来涨到了2万+,相比较而言,去缅甸就便宜的多了,100人民币,能从口岸坐摩托车直接到达小勐拉,有时讲讲价,80也行。”
小勐拉,一个中缅边境的堕落之城,充斥着黄赌毒,是男人难以抵挡的欲望天堂。
赌场,从千万富翁到身无分文,甚至都用不了一个小时。大额且频繁的资金往来,使得去赌场出料成了一件易事,混在大量的赌徒中,谁也分辨不出来,先刷卡买筹码,后面再把筹码兑成钱,现金转账都没问题。
“第一次去缅甸,出料过程还算顺利,不过钱没拿回来,因为当场就花光了。后面每次出完料,我都会在那儿玩几天,你懂的。”
快钱,来得快,花的也快,频率全靠自己把握。
“月收入嘛,一般情况下,就是一月一次,一二十万吧;一周一做,能有个50万;要遇上特殊情况,两三天一做,最多的时候能有100+万。”
“不能做那么频繁,天天做,能赶上马云。”
5
本以为能靠着这路子一直走下去,但社会的进步,让这条路越来越难走。
“马云真是一个矛盾的存在,非整个什么移动支付,生活确实方便不少,我自己也用,但也正因为如此,用银行卡消费的人明显减少了。”
黑子说,社会真的没那么公平,越是钱多的人赚得越多,钱少的人拼死累活,也只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黑子走在这条赚钱路上,并不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反而是平静,可以坦然接受未来的一切。
“走在这条路上,想自己回头真的太难了,赚快钱上瘾,跟赌博、吸毒一样,要想戒,必须得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才有可能回头。”
“与其整天担忧某天案发,不如过好当下每一天,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当有一天必须要面临‘教育’的时候,再努力回归平凡的生活,回到父母身边,安稳生活。”
后 记
终于,黑子等来了这样一个“机会”,据了解,现在的他积极配合改造,表现良好,希望在几年后,他能一如初愿,回归到如你我一般的生活。
欲望,是所有动物最原始的一种本能,无分善恶,关键在于控制,焦虑等情绪皆因此而生。现在的生活,源于过往诸多选择,而未来种种,都在当下的一念之间,如何将欲望与能力匹配到自己期待的人生,这是一门学问。
黑子走了,但这个行业还在,从最近新兴的移动支付盗刷案件中就能感受到。
玩法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