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是一部写男女的书,更是一部写社会的书。

因为书中的两千多字的隐秘性描写,这部书长久以来被归为禁书一类。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金瓶梅》研究越来越普遍化,大众化。

清代文学评论家张竹坡先生,就执着于研究《金瓶梅》。

如果没有《金瓶梅》,后来的《儒林外史》、《红楼梦》等作品将会被大大推迟。

作为一部优秀的世情小说,《金瓶梅》中的所有人物,都离我们如此地近。

因为,它刻画的就是人性根本。

兰陵笑笑生擅长写女性,如爱财势利的月娘、尖酸刻薄的金莲、隐忍懦弱的瓶儿等。

同样,他笔下的男性形象也很有特点。

尤其是塑造了围绕在西门庆身边的那些帮闲们。

书的第一回,就写了西门庆找了九个男人,要结拜为异性兄弟。

这九个人中除了花子虚,都是一些落魄无权势之人。

他们对西门庆的事业毫无帮助,唯一的贡献就是在他的生活中插科打诨、调笑凑趣罢了。

西门庆对这九个人的态度也不一样。

有的人跟他打得火热,有的人他甚至不愿意搭理。

其中有一个人很有代表性,他就是应伯爵。

在西门庆生前,应伯爵最得西门庆欢心,也是得到好处最多的一个。

可是,在西门庆死后,也是踩他最重的一个。

在他身上,体现了人性的无聊和冷酷。

帮闲,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社会现象。

做帮闲的这些人,他们专门陪大官僚、大贵族、有钱人等消遣娱乐。

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玩,让主人家开心。

有时,也需要跑腿办事。

应伯爵就是一个混得比较成功的帮闲。

应伯爵,还有一个绰号,叫“应花子”。

是跟叫花子一样的人物。

他的出身还是不错的,原是开绸缎铺应员外家的二儿子。

因为经营不善,家境一落千丈。

自己非但不想着如何振兴家业,反而只一味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

应伯爵,取意“应该白嚼”,是说他最有白吃的资本。

在西门庆的一干兄弟中,他是最有趣的一个。

结拜的时候,要排大小,众人都要推西门庆做老大。

西门庆是最有钱的,他们都要靠他吃喝。怎么可以让大金主做老二呢?

西门庆当然要假模假样地推辞一下,借口说应伯爵比他大,要让应伯爵做老大。

这时,就要看应伯爵如何推辞了,他说:

“且我做大哥,有两件不妥:第一不如大官人有威有德,众兄弟都服你;第二我原叫做应二哥,如今居长,却又要叫应大哥,倘或有两个人来,一个叫应二哥,一个叫应大哥,我还是应‘应二哥’,应‘应大哥’呢?”

这时的西门庆在清河县只是一个土财主,虽然有钱,但是没有做官始终是他的缺憾。

应伯爵称他“有威有德”,一下子就说到他心里了。

吹捧有钱人就不能再说他有钱了,而要说他想要的。

后来,西门庆攀上了东京的蔡太师和童贯等奸臣,在清河县也做上了官。

西门庆有一个梳笼的青楼女子李桂姐,认了吴月娘做干女儿,越发骄傲起来,不拿正眼瞧应伯爵。

应伯爵一定要让她陪酒,还说话挖苦她:

“还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到明日洒上些水,扭出汁来!”

这种凑趣的话,既抒发了心中对李桂姐的不满,又适当了吹捧了一下西门庆。

李桂姐毕竟是西门庆喜欢的女子,说的不好会引得他不快。

而这样调笑的话处处在提醒众人西门庆的权势鼎盛,西门庆自然很喜欢听。

这些都足以看出,要做好一个帮闲,也并非易事。

既要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更要伶牙俐齿、善于辞令。

这种本领不是什么人都具备的,所以应伯爵才能脱颖而出。

西门庆也需要有这样的人,在热闹的场面上助兴逗乐。

应伯爵的卖力表演,赢得了西门庆的信任。

当时,清河县遇上什么难事,需要找西门庆帮忙,都要通过应伯爵的引荐。

应伯爵就从中赚取好处。

这些事有的西门庆知道,更多他是不知道的。

十个结拜兄弟中有个叫吴恩典的,他想做个驿丞,没有钱疏通,写了个借条向西门庆借钱。

应伯爵帮他写了借条,上面写着每个月利息五分。

西门庆拿到借条后把利息这一条给划掉了。

应伯爵拿着借条就出来邀功,一定要吴恩典给他十两银子的中介费。

他就是这样打着西门庆的旗号来赚钱。

这也就说明了应伯爵不仅跟着西门庆蹭吃蹭喝,还赚了不少的钱。

这样的事情在书中出现了好多。

所以,应伯爵在西门庆面前讨好卖乖、做我作践等不堪入目的行为,都是有所图的。

可惜的是,这一点西门庆到死都没有看破。

在西门庆死后,应伯爵立即变了脸。

丧礼当天,应伯爵凭吊时,洒了几滴眼泪:

“可伤,做梦不知哥没了。”

他确实不希望西门庆死,倒不是因为他爱他敬重他,而是担忧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西门庆病得突然,死得也快,所以有很多的账目在外还未了结。

正巧,这时正妻吴月娘产子,无暇顾及。

所以,她就拜托应伯爵帮忙打理家里的一些琐事。

应伯爵平时伪装得太好,让吴月娘也产生了可以倚仗的念头。

应伯爵就趁此机会,吞没了西门庆的一些外账。

回来只对吴月娘虚报数目,而吴月娘并没有察觉。

应伯爵对西门庆做得最过分的一件事,就是撺掇张二官娶西门庆的二房李娇儿。

李娇儿此时已经年老珠黄,毫无魅力,但是,她有一个符码价值,即她曾经是西门庆的女人。张二官娶她,就意味着给他贴上了一个标签——

他张二官已经要取代西门庆,成为清河县的一霸。

应伯爵转头就投奔了张二官,背叛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他瞬间就成了张二官炙手可热的帮闲。

吴月娘在西门庆要跟这些人结拜的时候,就曾经用讽刺地口气说过:

“那一个是那有良心的行货,结拜兄弟也好,只怕是后日还是别个靠你的多哩!”

果然是一句成谶,西门庆死后,这些兄弟不仅消失不见,有的还反过来踩上几脚。

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正好对应了第一回的回目: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武都头冷遇亲哥嫂。”

这些热结的兄弟,因为西门庆的死而翻脸,如鸟雀散去。

所谓的“热”,其实就是冷。

作者用讽刺的笔触写出了底层百姓的生存困境,哪里有情热至深的兄弟,有的尽是酒肉之欢的虚伪和冷酷。

应伯爵的巧言令色,每每都给热闹的场面增添了欢乐。

这种势利之热,恰恰正是热中有冷,同时也加大了对人性凉薄的讽刺。

西门庆是一个喜聚不喜散的闹剧式人物。

在结拜时,他一定要凑满十个人。书的一开始,十兄弟中的卜志道死了,他立即想到找花子虚来替代。

宴会时,吴恩典没来,他顺手就找了另一个来代替。

十兄弟随时可以找人替代,永远一个都不少,讽刺至极!

让西门庆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无情地替换掉。

所谓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终究是一场无情地嘲讽。

应伯爵作为底层老百姓,他自有一套生存逻辑——有钱便是哥。

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无论是从西门庆那里骗钱,还是火速转投张二官,都彰显了他的冷血和自私。

为了生存,恩义轻如鸿毛,利益重如泰山。

而像应伯爵这样的人,从未绝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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