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烽火记忆,一段感人传奇,

湖北日报讯  记者 刘娜 杨康 通讯员 宋从峰

图为:本尼达和P-51战斗机。

图为:年轻时的本尼达。图为:李先念送给本尼达(写为“柏纳达”)的戎装照。

图为:1987年打捞的3挺机枪上的编号,成为找到本尼达的关键线索。图为:2005年9月,重返监利的本尼达与罗必书紧紧拥抱在一起。

图为:本尼达仔细查看打捞起的部分飞机残骸。

图为:罗必书讲述当年飞机坠落时的情形。(记者 刘娜 杨康 摄)

  这个夏天(2015年),监利县城涌动着爱的味道。营救“东方之星”客轮中的无数感人故事,让“小城大爱”蜚声中外。  71年前,这片红土地上,也曾演绎过一段大爱传奇。  1944年5月6日,美国飞虎队援华队员、上尉格伦·本尼达驾战机执行任务中,遭日军袭击,本尼达在监利上空跳伞受伤。随后,监利村民、游击队和新四军士兵,步行400百余公里,穿越难以计数的日军封锁点,将本尼达送至位于大悟县的新四军第五师师部。  本月17日,我们从本尼达当年的坠落地——监利县周老嘴镇罗家村赤射垸湖出发,寻访这段跨越国界的救援故事。  时光流转,本尼达战机的残骸,已随流沙陷入湖底。百亩荷塘花开正茂,莲子幽香扑鼻而来。  湖边,亲历者的诉说让往事逐渐清晰——  浓烟滚滚中,美国大兵从天而降  “我不能掉在村民的房子上”  77岁的罗必书,是在世的亲历者中唯一尚能完整表达的老人。那天,7岁的他正在院子里玩耍,突然,一架尾部起火的飞机如流星般从低空掠过,落入了赤射垸湖方向。“我跟着两个哥哥往外跑,赶着去看热闹。”  坠落的飞机,就是本尼达驾驶的P-51战斗机。彼时,太平洋战争进入最后阶段,隶属于陈纳德将军指挥的美国援华抗日空军第十四航空联队(俗称“飞虎队”)的本尼达,奉命从湖南芷江机场起飞,掩护中美混合联队轰炸汉口日军目标。  “飞机就要坠落,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往前开,不能落在村民的房子上,不能造成伤亡。”2005年,82岁的本尼达回到罗家村,向罗必书讲述了他当时的想法。  坠机30天后,陈纳德将军在写给本尼达母亲的信中说,“我们已经尽力寻找您的儿子和飞机,但是他安全返回的希望渺茫……”  陈纳德的判断是有依据的。在国民党提供给美方的敌我态势图中,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被标志为被日军牢固控制的危险地区,本尼达的战机正是坠落在这样的区域。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陈纳德将军的判断。  浓烟滚滚中,村民们看到一架飞机坠落在湖中,不远处,一个黄头发、高鼻梁、金发碧眼的男人挂着一只“白球”(降落伞)缓缓下降,最后落到了一片麦田里。  “一个中国男人小心翼翼地朝我走过来,他看起来有些害怕,我也有些害怕。”本尼达后来回忆,“随后,我拿出美国国旗,以及一张标志美国飞虎队员身份的血符。”  村民把本尼达和他的降落伞抬进了保长罗福世家里。“大家给他做了饭,菜有炒鸡蛋、咸豌豆和腌菜”,说起当时的情形,罗必书感叹,“那时条件艰苦,鸡蛋可是待客时才有的好菜。”  周老嘴镇志记载,被救者叫“葛莱德”。  23天接力护送,本尼达安抵新四军师部  “我在担架上听到了枪响”  狭长的青石板街,飞檐翘角的古建筑,周老嘴镇湘鄂西抗日民主政府旧址上,同仁承大药房还保持着当年的风貌。老掌柜罗揪声已经去世,她的女儿罗忠慧向记者讲述了那段往事。“村民用担架将本尼达转移到周老嘴,找到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游击队又把他抬到了我父亲那里治疗。”罗忠慧说。  跳伞时,本尼达的腿被机尾弄伤了,整条腿全是青紫色,有一处伤口流血不止,不能站立行走。罗揪声给本尼达开了一副中药,腿伤得以控制。如今,罗忠慧家里,仍然保存着那张发黄的药方。  曾经在教会学校学习过一点英语的罗揪声,比划着和本尼达交流。本尼达这才明白,他被淳朴善良的监利老百姓和共产党游击队救了。  本尼达放心了,但对于护送本尼达的游击队员来说,担忧才刚刚开始。营救本尼达的线路,须经过日军控制区。为了安全,队员们昼伏夜行,用担架轮流抬着本尼达前行。  一天晚上,本尼达躺在担架上,忽然听到“嗒嗒嗒”的枪声。“我看到机关枪发出的红光,于是从担架上下来,一名年轻战士陪着我,藏进土坑,战斗持续到天亮。”在60多年后拍摄的纪录片《飞虎情缘》中,本尼达这样表述。  整整23天,70多人接力步行400多公里,将本尼达安全送到新四军第五师师部驻地——大悟县白果树湾。在部队官兵照顾下,本尼达腿伤痊愈,体力恢复。在师部驻地,他甚至可以和官兵们打乒乓球了。  李先念师长热情接待了本尼达。他们亲切交谈,话题从欧洲战局到东方战场,从中共坚持敌后抗战情况,到国民党的经济与军事封锁,李先念还送给本尼达一把缴获的日本军刀,“他开玩笑说—你们在天上是缴不到这种战刀的,只有我们在地面上才能缴到。”许多年后,本尼达仍记得当时的细节。  李先念还通过委托本尼达,向陈纳德将军转赠了一把缴获的日军手枪。  那时,新四军第五师无法与美军直接联络,经过多次辗转,近60天后,终于将本尼达送到了位于重庆的美军基地。  跨世纪寻访,机枪编号成为关键线索  “希望有生之年再见救命恩人”  本尼达走后半个多世纪里,赤射垸湖的飞机残骸,一次次地提醒着村民,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段跨越国界的救援。可是,被救的飞行员在哪里?他还记得吗?  监利县教育局局长赵更生曾任县宣传部副部长、文化局局长,由于工作关系,他全程了参与寻找本尼达的工作。  “起初,我们根本不知道救下的飞虎队员叫本尼达,找寻一度受阻。”罗家村荷塘边的一棵大柳树下,赵更生向记者讲述了这段并不久远的往事。  2001年9月,华夏文化纽带工程组委会在北京举办美国飞虎队援华抗日60周年座谈会,邀请各地营救过飞虎队成员的人员与会,罗必书老人也在邀请之列。  “飞机残骸还在村头的湖底,飞行员在哪里?”座谈会上,罗必书深情地表示,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被救的飞行员。听罢老人的发言,该组委会决定帮助罗必书实现愿望。  随后,组委会与美国《美中晚报》社联合发起“寻访1944年美国援华抗日飞行员”活动。可是,因为音译的误差,当年媒体报道的名字有“白来德、白雷达、柏纳德、叶里洛拉”等四种,而周老嘴镇志记载的“葛莱德”。找寻活动持续了一年多,杳无音讯。  2004年,组委会秘书长李靖和《美中晚报》社长李景明来到监利,赵更生向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线索:“1987年,湖里曾发掘出3挺机枪。机枪上的编号还非常清晰。”  在美国有关方面的帮助下,组委会找到了机枪的生产厂家、去向流程等,确定了机枪就配备在1944年3月20日飞往湖南芷江的飞虎队战斗机上。“确定机枪在该航空队后,只需找到航空队的资料,就能知道驾驶员的信息了。”赵更生说,幸运的是,他们找到了当年航空队的伞包管理员、一位已94岁的退伍黑人女兵,“她告诉前去的工作人员,她清楚的记得,飞行员叫格伦·本尼达,他外出执行任务后,伞包一直没能收回。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飞行员被俘或阵亡。”当年,等待多日后,部队依然没有任何本尼达的消息,是她请来神父,为本尼达进行了祷告。  随后,《美中晚报》刊登“寻找格伦·本尼达”启事,本尼达的一位朋友看到后通知了他。次日,本尼达拿着报纸来到报社,深情地说,“多年来,我一直想找寻救过我的中国人,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希望有生之年再见救命恩人。”  故地重游,本尼达送恩人棒球帽  “不能让中国朋友再抬我一次”  在监利县博物馆院子的醒目位置,放置着一架小型飞行训练机。“那3挺机枪捐赠给国家航空博物馆后,他们回赠了这架飞机。”馆长龙敏告诉记者。  10年前,本尼达回监利故地重游时,龙敏担任讲解工作。  2005年,是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中国政府邀请了美国100多位飞虎队老兵及其家属来华参加纪念活动,格林·本尼达受邀出席。并在9月5日,北京活动结束后,携家人重返监利。  回到这片令他感念的土地,再次见到了营救过他的恩人,本尼达激动得无以言表,他拿出十几顶飞虎队的棒球帽,亲手分发。罗必书、赵更生都收到了这份礼物,至今还珍藏在家中。  “我跳伞时,还是个小伙子,没有你们的帮助,今天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本尼达说,中美军人和两国人民在二战中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换来今天的和平,中美两国人民之间友谊深厚,应该世代珍惜和平……  坠机现场在马路两公里开外,刚刚下过大雨,田间道路泥泞,本尼达坚持要到现场去看看,热情的村民们提出用竹椅抬着他前往。“我能走!不能让中国朋友再抬我一次!”本尼达执拗地要求自己行走。后来,因路况实在太差,他拗不过大家,才坐上竹椅。  当年宽阔的赤射垸湖已被开垦成一片片的稻田和藕池,仅剩下一个5公顷见方的水塘,一架飞机的尾翼从污泥中显露出来,眼看曾经伴随祖父战斗的飞机近在咫尺,本尼达的孙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扑通”一声跳进湖里,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飞机的舷仓……  第三天上午,监利县有关部门用卡车装着部分飞机残片,送到本尼达下榻的宾馆。这些残片是罗家村村民从泥塘深处打捞出来的,包括两个飞机起落架、一个外轮胎和其它一些残片。本尼达蹲在地上,细细查看。当时,所有人都没有看清飞机轮胎上的英文标识,本尼达很快就念了出来“GoodYear”(一种轮胎品牌)。  本尼达夫人埃莉诺小心翼翼地捡起飞机上的两块玻璃碎片,用一条淡粉色的手帕包好,说:“我们把它带回美国,做永久的纪念。”  2010年10月,87岁的本尼达和家人再次来到中国进行“感恩之旅”,但准备前往监利时,由于身体突感不适,只能由儿孙代为前往。回到美国的第3天,本尼达突发心脏病,在加州去世。遵照他的遗愿,本尼达夫人埃莉诺携两位儿子,将部分骨灰安放在红安李先念故居纪念园。  (本版除署名外均为资料图片)  71年间,先后经历三次挖掘,本尼达的飞机为何依旧深埋湖底?  罗必书介绍,当年飞机坠落后不久,国民党士兵就来到村子,挨家挨户拆卸门板,试图将飞机打捞起来,但未能成功。“1987年,监利县曾拨专款组织打捞飞机,但由于湖底结构复杂,加之资金不足,挖掘工程中途被迫停止,只取出机上装备的3挺机枪和少量飞机残片。”龙敏介绍。

  2005年,本尼达访华前,表示希望看到他当年驾驶的战机。由于飞机属于战争遗产,得到美国相关部门授权后,华夏文化纽带工程组委会紧急拨款到监利,文物部门再次对飞机进行试发掘,出土了飞机的起落架等。起落架基本保存完整,但已被折弯成近90度角,专家据此推测,飞机在坠落时,起落架是打开的。  10年来,起落架一直保存在监利县博物馆,向游人展出。今年5月中旬,省博物馆为举办“四万万人民——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特展”,向县博物馆借走起落架,至今仍在省博物馆展出。“飞机主体没有打捞出水,并非技术上存在问题”,龙敏告诉记者,出水后怎么办是个问题,后续的修缮保护需要经费,他们也曾规划建设飞虎队纪念园,但目前条件尚不具备。  作者:刘娜 杨康

 本文来源:荆楚网-湖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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