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苗┃青山不必金钱买

本诗录自《梦里流萤》第一辑《萧秋叶落》

青山不必金钱买新化刘跃苗撰

遥念丛林爽气多，市中灯酒恐消磨。

霜毫纵罢淋漓饮，凹砚移来仔细呵。

始笑书生肩两责，未能风雨更重游。

青山不必金钱买，约与逍遥放浩歌。

作于2001年2月5日

草田按语

文人有两类：一类喜蜗居书斋，畏涉山水，象牙塔里琢象牙；一类喜登临山水，昂首云天，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前类人易流于封闭而衰腐；后类人易沉溺山水而失之浮泛与粗糙。这两类人各居一端，难成大器。

寤堂点评

昔读宋人楼钥之“城居久矣厌尘劳，来访名山写郁陶”及近人孔凡章之“岁尽市声喧巷陌，城居人意在江湖”，以为会心之论。又清人俞蛟《梦厂杂著·岩里记》亦云：“余也锐志林泉，每读陶靖节《桃花源记》，窃谓天壤间安得此避嚣之地。”企羡之心昭然。

久处城市，必生倦意，以其少山林清静之味。

如本诗即谓——居于市中，灯红酒绿，恐虚度光阴，遂怀念远方之丛林，以其多清爽之气也。拿起白色的毛笔，放手书写之后，适合畅快的饮酒；移来凹陷的石砚，仔细地呼气，以便化解被冻的墨水。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于是开始嘲笑自己，像读书人一样肩负着两种责任，未能于风风雨雨中再一次重游丛林。其实，青山是不必花钱买的，应该约着去逍遥的、尽情的高声歌唱。

其中第七句，乃化用《世说新语》“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之典，前人常说“沽酒价，买山资”，即喝酒、隐居均需花钱，此则反其意而言之，谓青山何须买呢？一旦经过，其山其水、其云其雨，不花一钱而尽归我有。至于两责，虽不知确切所指，或无外乎家与国而已。

以草田先生之率性，既精于商道，亦通乎文理，非拘拘于市居与山居者。若厌乎此，必逃乎彼，往来无碍，身心自在，故按语通透，实谙于世情之人也。

梦里流萤

笔随心想　心随情至

代前言

　　汤显祖的唱词，后人引用最多的，大凡是这几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而我，尤爱吟诵他的：花花草草由人念，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这几句也是《牡丹亭》中杜丽娘的唱词。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只要是至情至真，生死便可随人愿。

　　汤显祖是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者。在他笔下，梦耶幻耶，生耶死耶，只要是至情至真，都可穿越，都可置换。就是他的遣词造句，都服务于至情至真四字。

　　距今416年左右，以沈璟为首的“吴江派”和以汤显祖为首的“临川派”，为戏词的合律与否，发生了一场颇为尖锐的争论。沈璟认为：戏词应遵守律法，不应使一字有违格律，戏剧内容应服从于舞台形式；汤显祖则认为：戏词不必守法，应以性情意趣为上。为表达至真至情的人物和剧情，可丢弃格律，舞台形式应服从戏剧内容。

　　后人王骥德在其《曲律杂记》中对这桩公案做了一个精准的慨括：吴江守法；临川尚趣。

　　读到这里，看官大概知道我刘郎的鬼胎了。我的诗词，如汤显祖的戏词，大都不守古法，不迎合格律，不带着镣铐跳舞。笔随心想，心随情至，情至语出。只要能表情达意，抓来便用，不喜雕饰和掉袋。

　　几十年来，我这种吟诗不尚格律的恶习，没少挨师长、同好的指责和训斥。想与他们抗辩，又身单力薄，无人成崎角之势。

　　《牡丹亭》中，俊逸书生柳梦梅，在梅花庵太湖石下拾到杜丽娘画像，得以幽会前偶。后掘墓开棺，杜丽娘死而复生，获皇帝特许，两人终成眷属。

　　汤显祖笔下，死人说复活就可复活的。我在想，我要能使汤显祖复活就好了。如汤老先生复活，我定当请他至敝舍，美酒佳肴相敬，满腹委屈相诉。如若愿往，我定当带他至指斥我的人面前，请他为我抗辩。

　　重演一场416年前的“吴江临川”之争，再留传一曲文坛佳话。

2014年8月20日于琢玉坊

刘跃苗

笔名翼之、草田。湖南新化人。实业家，作家。大跃进时期出生。先后做过农人、工人、官人、书人，愤世后也当过浪人和僧人。最后，到底经不住红尘诱惑还俗做了商人，现为一集团公司董事长。著有散文集《秋雨盈窗》《旧时月色》《心在哪》《岸在哪》《梦在哪》《锦瑟无端》，历史时事散文集《千古一镜》，演讲集《菜根汤》，诗歌集《圆梦集》《梦里流萤》，长篇小说《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