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张子琪 李莉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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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北京什刹海处处透着春意,近看还光秃秃的柳树遥望已泛出青绿。

以往,家住附近的包大姐每天都会和老伴携手绕着湖边散步转两圈,但自从去年老伴离世后,她再也不敢踏足这里。

包大姐的老伴叫胡家骥,他还有一个被人熟知的称呼:“泡面爷爷”。在马来西亚航空MH370失联后的一次家属见面会上,头发花白的他埋头吃泡面的情景被媒体发布,这个昵称便在网络上传开了。

2024年3月3日,马航MH370失联人员家属在吉隆坡参加了十周年纪念活动。中方家属代表姜辉在发言中讲述了“泡面爷爷”的经历:儿孙两代都跟着飞机失联,“泡面爷爷”在十年的等待中抱憾而终。

马来西亚交通部长陆兆福在活动现场表示,将尽快恢复对MH370航班的搜索工作,这无疑让家属们重新燃起希望。十年过去,不少家属还停留在原地,他们想找到亲人的念头从未被时间磨灭。

“我一定能见到孩子”

对“泡面爷爷”和包大姐夫妻来说,马航MH370事件,宣告他们正常生活的中止。

他们的独生子、儿媳妇和3岁小孙女都随着飞机的失联没了消息。直到今天,包大姐依然相信孩子们还在某个地方活着,早晚有一天能回到自己身边。

“努力、省心、特别好”,提起儿子,包大姐眼泛泪光。儿子一直是老两口的心头肉,更是全家的骄傲。飞机出事前一天晚上,包大姐还接到儿子的电话,说他们准备到北京后带孙女回来看他们。为了迎接出国回来的一家三口,包大姐连夜把家里沙发、桌子擦了、该洗的衣服洗干净晾起来,夜深才休息。

2014年3月8日凌晨,马航MH370航班在起飞不久后失联。老两口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儿孙就这样回不来了。

事件发生后,包大姐和老伴会关注一切相关的新闻。所有的猜测、可能,他们都会相互分享,一起分析。两个老人从不相信飞机已经失事,他们更相信儿孙还在某个地方活着,早晚有一天能等到他们回家。

让包大姐心碎的是,老伴的身体在压力之下越来越不好,经医生诊断患上了癫痫。包大姐觉得,可能是抑郁让老伴变成了这样。

“他一犯病就会抖,就站不住,我每次都能看着他、扶着他,可没想到,他在我生日那天出了事。”提起老伴的离开,包大姐声音愈发颤抖。

“那天侄女们来给我过生日,他们走了之后我俩聊了好半天,后来我想给老伴洗澡,让他等我去整理一下,我刚站起来,不知道他怎么也想站起来,可能他也没想到自己那会儿会犯病,结果就摔倒了,我再冲过去的时候就没抓住。就连个话都没留,而且是在我生日那天……”

老伴的离开,让一直努力坚强的包大姐彻底崩溃了。她吃不下也睡不着,每天看着老伴的照片落泪,别人怎么劝也不管用。

“我妈妈和爸爸走得都早,所以我老伴待我像父兄和师长似的,对我特别好。”提起老伴,包大姐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她出行时会刻意绕开以前和老伴经常走的湖边,感觉哪里都是他的痕迹。去买菜时她也会发愣,因为自己只记得老伴爱吃的,如今都不知道买些什么好。

如今每次出门,包大姐都会背着一个帆布袋,里装着速效救心丸,以备急用。她还用塑料袋装了一整包纸抽,每次忍不住落泪,她都抽出卫生纸擦干眼泪,擤过鼻涕,再继续忙碌。对她而言,等孩子是自己坚持下去的意义,她要带着结果给老伴一个交代。

“让中国家属有尊严地回来”

栗二有是河北邯郸的农民,他和妻子刘双风大半辈子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从小到大就都很优秀,还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本被全村当成榜样看待的家庭,却因马航MH370的事故陷入悲剧。十年寻找真相的路上,除了悲痛,栗二有和妻子还面对了许多来自身边的误解和压力。

“总会有人说我们傻,问我们为啥不要那200多万的赔偿,说光存银行,这10年的利息都够我们两口花了。”讲到这些,栗二有情绪变得激动,“我们老农民是缺钱,但我更要争一口气!”

栗二有说,自己已经能接受所有的结果。如今他就是在等待一个飞机失联的真相,在等调查人员告诉自己孩子究竟怎么样了,“即便最后拿一块骨头给我,给我个鉴定,确认是我孩子,我可以一分钱不要。”

就这样,这两个等真相的农村老人,在丧子之痛中拼命寻找生活的出口。栗二有从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慢慢开始学习用智能手机、电脑,如今他经常会写诗,时刻记录下自己的所思所想。

妻子刘双风从严重的抑郁症中慢慢走出来。最早她病情严重的时候,每天要吃下6片安定,还被医生警告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搬到了县城和女儿同住,不停地给自己找事做,一刻都不让自己闲下来。

儿子出事后,刘双风就不太愿回老家的房子住了。她害怕自己看见儿子的房间,见到儿子的同学、朋友就控制不住想念孩子,平日就剩下栗二有住在老家打理日常。

男孩子的日常用品本身就比较少。事故发生后,栗二有儿子所在的马来西亚公司把他的日常物品打了包,装进了一个酒箱子里寄了回老家。刘双风就嘱咐栗二有,时常把箱子里的衣服、用品拿出来晾晒一下,房间打扫一下。她心里还有一丝念头,“万一孩子回了呢。”

在得知马航MH370失联人员家属的活动在吉隆坡举行后,栗二有夫妇也跟随其他中国家属到了现场。重启搜索一直是所有家属的诉求,在这次活动里,栗二有也见到了当地交通部长陆兆福,他专门找翻译,帮忙传递他的诉求,“我让他帮我强调一下,让我的孩子,让中国乘客有尊严地回来。”

经过几天的折腾,栗二有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又出了些小毛病。如今他对自己和妻子的健康十分重视,他说一定要把身体养好,撑着这口气把真相等到。

呼吁更多有能力搜索的力量加入

姜辉是马航失联人员家属们都熟识的名字。作为阅历相对丰富的中年人,他条理清楚,做事冷静。所以大家愿意信任他,也想让他作为代表站出来传达声音。

但姜辉不大喜欢“家属代表”这个称呼。最早在家属们都聚集在北京丽都酒店的时候,失联人员家属中有一个英文很好的年轻男孩承担着这样“相互沟通”的角色。或许是生活工作繁忙,年轻男孩逐渐淡出。而辞去工作的姜辉将自己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家属委员会的事情,慢慢被家属们推举成为代表。

“即使没有我,一定会有其他家属站出来的。”在姜辉看来,中国家属们对血缘的深厚情感,是深埋在骨子里的。“十年过去,还有将近四十个家庭没有和马来西亚航空达成和解,这在航空史上是少有的,甚至有些外国人还问我,问什么家属不接受人已经死亡这件事情?”

姜辉的母亲十年前坐上了MH370的客机。在北京送母亲去机场是母子俩见的最后一面:像生活里无数个平常的一天一样,母亲背着一个旧旧的帆布包,背对着他向登机口走去。

“我是在找我妈啊!”抛开一切,姜辉心里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是为了对得起母亲。“在这过程中能帮其他家属把心里话说出来,如果我妈知道肯定也会夸我的。”

在这次十年周纪念活动的现场,姜辉再次上台分享了中国家属的心声。发言的核心,是希望马来西亚政府能再次重启对马航MH370的搜索工作。

当马来西亚交通部部长陆兆福在现场称,将尽快恢复对10年前失事的MH370航班的搜索时,姜辉反复和身边帮忙翻译的家属确认,“他是要重启搜索?”之后他还是不放心,活动结束后姜辉争取到和陆兆福单独会面的机会,并向他当面求证。

陆兆福是华裔,中文很好,姜辉全程用中文和他进行了沟通。在20分钟左右的交谈中,姜辉确认他们是要重启搜索,并且继续使用悬赏搜索的方式。

同时,姜辉还透露,这次马来西亚政府将开放搜索,不限定搜索团队的国籍。陆兆福也明确向他表示,欢迎中国有能力的搜索力量参与进来。

这件事让姜辉和家属们都感觉重新有了方向。姜辉也准备在回国以后和其他家属们一起着手推进这个事情,一方面让大家知道开放搜索的消息,另一方面他想主动尝试联系国内有能力的企业,向他们发出邀请。

“找到飞机,是调查解开谜团、还原真相的具体方式。”对于重启搜索的结果,姜辉说自己还是愿意用乐观的心态看待这个世界,如今的科技发展比起十年进步了许多,有很多新的技术手段可以运用到实践上。姜辉相信,家属们的期盼不会落空,即使自己等不到,他有孩子替他继续,甚至是以后有孙子或是孙女,“总之,一定会有等到结果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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