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青年报

这个寒假前的期末考,郑州黄河科技学院大二广播电视学专业的学生被一道分值为40分的综合运用题给难住了。

这道不拘一格的“烧脑题”包含了四个小问:结合本人姓名,论证《西游记》是自己所写;主持一个饭局,请《聊斋志异》中人物吃饭;杜丽娘游园,帮杜丽娘发“朋友圈”;杨玉环、李香君任选其一,如果生活在今天,你认为她适合什么职业,并简要说明原因。

看到第一问后,学生们先是一愣,最后在监考老师的提示下,答案变得五花八门。

在请聊斋人物吃饭这题中,吝啬的请燕赤霞吃青菜,因为他是道士吃素;贴心的请宁采臣吃烤腰子补补,因为他跟女鬼在一起,阴盛阳衰;索取的请菊花精黄英吃饭教自己发家致富,请狐女婴宁表演魔术逗大家开心;爱和事的请黑山老妖、小倩和宁采臣一起吃饭,希望劝说老妖成全年轻人的爱情。

学生们的奇思妙想,令命题教师张彩丽忍俊不禁,直呼,“学生们太可爱了。”

近年来国内众多高校纷纷创新命题形式,“怎么考”比“考什么”变得更引人注目。

有的以选择题、填空题、连线题的形式考察学生的到课率。如2015年,南开大学法学院的一道“神考题”,要求考生辨认上课老师的照片,答对了不得分,答错或不答的不及格。

更多高校的期末考题不再局限于纸上谈兵,把专业知识和特定的场景相连,让考生产生代入感。2016年,湖南长沙某高校大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的期末考题,让考生试从量变与质变的视角,谈谈如何追到心目中的男神或女神。今年,四川大学信息分析与决策技术课的期末考题为,用概率计算你该考研、找工作,还是该创业。

有人让学生评价自己。山西太原师范学院校公选课“旅行与人文摄影”课的教师宋继东出的一道考题是:写给老宋的一段话!

而每逢期末,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苏德超布置的考题总让人意想不到。

今年他出的“哲学核心问题(形而上学)”期末试卷(开卷)有这样一道题目,“22世纪,地球环境恶化,人类全部移居外星,上千年后,为了缓解人类‘水土不服’的症候,你作为一名历史学家被派回地球取土壤,降落到地球时,你发现类人机器人社会还在有序运转,你在它们的哲学杂志上会看到什么?”

这位把“冷门中的冷门”上成很多学生“选了四年都没选上”的热门课老师,希望创造或生活或想象的场景,激发学生学习和思考哲学的热情。

谈起创新初衷,《中国古代文学》任课教师张彩丽说,以往这门课的考试形式,不是让学生写一篇文章就是出一些诗词背诵、名词解释一类的常规题,在学校不加派监考老师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监考常常有学生抄手机,答案雷同的现象屡见不鲜。

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苗怀明在《红楼梦》研究课上的“花式作业”给了她启发。这份作业里甚至包括了请“红楼”人物吃饭、给金陵十二钗找对象等让人耳目一新的内容……张彩丽说,这样的考题既能张扬学生个性,也能考察其对古典名著的熟悉程度,“消化、吸收了才能创新”。

苏德超的体会是,好的期末考题应既具专业性,又能激发学生答题的欲望,还能很好地区分学生,且不能太看重标准答案。在他看来,考题不专业,单纯的哗众取宠和让学生感觉没话说,写一些自己并没有真切感受和无法理解的东西,同样有违教育的初衷。

“对我来说,考试是我的最后一课,当学生看到我试卷的时候,他会发现老师还有些话在上课的时候没有讲完,现在在试卷上讲出来了。”苏德超想传达的教学理念是:回到生活,回到问题,回到文本。其设置的好课标准是:锐化感觉,激发想象,挑战智商。

同济大学法学专业大三学生陈慧同样认为考试是教学的延伸,不只是考题,教师平时的教学方式和方法也应与时俱进。“好的期末考题应以专业性为前提,但又不仅仅拘泥于课本知识,要有时代性,既能考察出学生对专业知识的掌握情况,又能让学生做完题后获得启发。”

如今,随着考题命题形式的新颖、多变,判卷标准问题也屡被提及。“毕竟是考试,总是要分出高下。”因此,苏德超强调,在改卷这件事上,命题人必须要有明确公平的评分标准,太在意个人的主观感受,就可能有失公允。

“考试的公平,并不取决于有没有标准答案,而取决于是否用同一把尺子去量;考试的权威也不取决于有没有标准答案,而取决于量尺的专业性。”每年改卷,苏德超的做法是,先随机抽出几份卷子,给个分数试评,然后再将所有的试卷整体浏览一遍,最后再给出确定的分数。

本着对学生负责的原则,张彩丽花了整整一周时间阅卷,而同一门课往年的阅卷时间不过两天。认真看过所有考生的答案后,她定了两个判卷标准:小说中人物的性格特点、情感特征是否借助创意表现到位;语言的表述是否生动、严谨。

实际判卷的结果是,高分考生屈指可数,一些学生经检验对原著根本不熟悉。比如杜丽娘游园这题,有考生描述杜丽娘游园时的状态用的词是“高兴”,这就与原著相悖了。

不断创新的期末考题中,也有不少杂音。1月20日,广西北海艺术设计学院《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课程的期末考卷上,出现了多道诸如“你与异性有过性交往吗?艾滋病好在什么地方?”“你将来想要小孩子吗?你想断子绝孙吗?你要不要借一个好的种?”等让人大跌眼镜的题目。

“考试的目的在于考察学生的学习情况,这些考题和思政课根本毫无关系,完全背离了期末考试的目的。”看到这份考卷后,南昌大学大三学生胡奕昕直呼尺度太大,在她看来,这份带有侮辱和窥私性质的期末考题已完全跑偏了。

陈慧也在微博上看到了这份试卷,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份不堪入目、荒腔走板的卷子为何会出现在学生的手中。在她的印象中,期末考卷都得经过学校严格的审查。她认为,这份考卷的不严谨性及隐含的歧视思想可谓“有毒”,“创新不是随心所欲,考题形式可以不按套路出牌,但是内容绝不能‘歪楼’,必须符合专业的基本标准。”

“创新不是鼓励出来的,是自然而然的。鼓励的话容易让教师走偏,不再是奔着跟教学配套的考试出题,而是奔着那个鼓励。”苏德超介绍,在武汉大学,任课教师在命题方面有相当大的自主权,但是学校对试卷也有十分严格的把关机制。正常情况下,需要经过任课教师、教研室主任和学院教学秘书的三重审查。

他同时指出,考题搞怪肯定不行,但判定一份试卷搞怪还是不搞怪,关键取决于教师在课堂上讲了什么?这位教师想考什么?学生是否领会到了教师的意图?只要上课是专业的,评分的标准是专业的,考卷内容跟上课的内容密切相关,就不存在标新立异的问题。(陈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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