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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2月25日,北京《文艺报》上刊登了一篇寻找乔年烈士女儿陈鸿的文章。

这里的乔年烈士,指的就是陈独秀二子陈乔年。

写下文章的人,满怀深情与挂念,他便是文中要寻找到陈鸿的姨父,杨纤如。

杨纤如发表这篇文章,不但是想为陈乔年找回女儿,望烈士百年后仍有后人,更是想要全了妻姐史静仪的遗愿。

史静仪在临终前最挂念的,就是自己失散的女儿陈鸿。

陈乔年与他的哥哥陈延年,是中国革命史上闪耀着血色的“双子星”,他们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却都为革命理想牺牲了。

哥哥陈延年是一位不婚主义者,短短的一生并没有留下孩子。

弟弟陈乔年却是在革命道路上找到了可以相携一生的史静仪。

陈乔年夫妇共育有一子一女,陈乔年就英勇就义时,长子尚幼,妻子史静仪怀有身孕,后因为艰苦的条件,长子夭折,怀中嗷嗷待哺的陈鸿,成了史静仪与陈乔年唯一的孩子。

那么,陈鸿为什么会和母亲失散?又是否找了回来呢?期间又有着哪些故事?

陈独秀,陈延年,陈乔年影视剧人物形象

陈鸿在那里

在1928年陈乔年就义后,史静仪大着肚子,艰难地养育与陈乔年的儿子。

敌人一直潜伏在四面八方,作为陈乔年的遗孀,史静仪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很快,长子在艰苦的环境中夭折,望着一点点大的幼女,她满是无助和担忧。

她必须要继续党的革命事业,但也意味着周围的风险只会越来越多,这样的环境又怎么适合孩子的成长呢?

万般无奈之下,史静仪将孩子送到了济难会。

史静仪

济难会是地下党的同志们创办的,主要的职责就是努力照顾被敌人抓捕的中国共产党人,也照顾我党人员的家人,同时也为烈士遗孤寻找可以收养的人家。

史静仪将女儿交给济难会后,党组织为了从敌人的爪牙下保护她,将她送到了苏联学习。

自此后,母女俩天各一方,此生再未见过一面。

但女儿陈鸿的下落一直是史静仪的一块心病,此后几十年的光阴,直到逝世,她依然挂念着自己还没有找回的女儿。

她也曾努力寻找,但因各种原因而受挫。

史静仪

首先是因为历史原因,在陈独秀因错误被开除党籍后,陈乔年和陈延年身上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要寻找陈乔年之女,自然也就有了重重的困难。

再者,史静仪在苏联时再次嫁人,丈夫与她一样追寻革命事业。

在复杂的革命斗争下,史静仪第二任丈夫的命道路也异常坎坷,抗日战争期间更是直接被敌人杀害。

史静仪的一生极为悲惨,基本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梦里都想着要找到女儿陈鸿,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1969年,史静仪在武汉病故。

刘仁静和史静仪

病榻前,她嘱咐自己的儿女李文、李湘生,一定要找到姐姐陈鸿,同时,望着来看望她的妹妹、妹夫,史静仪也请求他们帮助自己完成遗愿。

她向身边的亲友一遍遍细细描绘女儿陈鸿的模样与特征,至死仍放不下心。

而与此同时,同样在寻找陈鸿的,并不止史静仪一家。

陈乔年的同胞弟弟、陈独秀的三子陈松年,也一样在四处找寻哥哥的骨血。

为了找到陈鸿,陈松年几十年如一日地四处打听消息,年纪大后,就又将找寻侄女的接力棒送到了自己孩子的手上。

70年代的陈松年(左二)

陈松年的儿女,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他们写信、询人、向中央反映请求帮助,各种方法用遍,失散的妹妹却六十多年没有消息。

时间到了1989年,因为政治环境宽松了起来,史静仪的妹夫杨纤如便决定登报寻找陈鸿。

报纸刊登后,各种信件寄来,其中不乏居心不良之人。

杨纤如从众多的信件中,相继挑出过五个“陈鸿”,但经过更细致地调查,发现都没有办法对的上号。

而1990年的一封叫苗玉的老新四军战士的来信,使事情出现了转机。

陈松年

新四军老战士苗玉

苗玉是安徽无为人,父亲叫陈国虎,家境并不好。

之所以父亲姓陈,她却姓苗,是因为她本是一户姓苗人家的女儿,被送到了陈家做养女。

苗玉刚被送到陈家时,陈家虽曾是大户人家,但已经落败,家境也很艰难。

苗玉在陈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家中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苗玉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她三岁时身上起了麻疹,便被送到了牛棚里去住,那么小的孩子,住在破破烂烂的牛棚里,真难想象她是怎么活了下来。

后来长大些,她开始帮人放牛,给家里做农活,苗玉后来回想起那段日子,总是说:“苦啊,真的太苦了!”

再后来父亲陈国虎出远门被国民党抓走,她跟着奶奶只能靠以乞讨为生,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一次,奶奶突然告诉苗玉,其实他不是陈家的女儿,更不是苗家的女儿,她的家在上海。

可奶奶只说了这么一句,也就再不多说了,但疑惑的种子已经在苗玉到心中埋下,然而还没等她弄清身世,奶奶就在她13岁时去世了。

苗玉几乎成了没有人要的孩子,亲戚们都不认她,只有好心的邻居给她些吃的,才不至于饿死。

家中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失去了唯一对她不错的祖母,苗玉更加渴求亲情的温暖,也就更想着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陈鸿

被国民党抓去五年的养父陈国虎终于回了家,苗玉将自己想要找亲生父母的想法告诉了他。

陈国虎直接拒绝了苗玉,并让她别起寻亲的念头,陈国虎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苗玉心惊。

陈国虎告诉苗玉,他之前出门远行,就是为她去找亲生父母的。

他从苗玉的苗家养母那里,问到了两位姓孔和姓吴的人,就去上海找这两位,希望能据此找到苗玉的亲生父母。

可陈国虎正是在打听时才被国民党抓了起来,受尽了苦楚与折磨,五年后才被放了出来。

国民党军

陈国虎说,如果此时去找苗玉的亲生父母,注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苗玉这才暂时放下了念头。

陈家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家中没有粮食,饿死是早晚的事。

正巧新四军当时从他们那边过,新四军大姐见苗玉过得艰苦,又实在能干,心里很是心疼。

一天,大姐对苗玉说:“陈家小丫头,跟着我们去参军吧,有你一口饭吃。”

苗玉便去从军,做了部队的护理员。

苗玉是没有名字的,也没人给她起过名字,“苗玉”的名字,也是加入了新四军之后她给自己取得。

就这样,苗玉一直在革命队伍里奉献,跟着革命队伍走过艰苦岁月。

图源网络

新中国成立后,人民的日子越过越好,整个中华大地都迎来了曙光,苗玉早就与同样是新四军战士的丈夫陈辉组建了家庭,家中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苗玉也拥有了自己一直渴望的亲情。

但她心底的最深处,一直挂念着想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直到1973年,已经80多岁的苗家养母,给苗玉寄来了一封急信,信中说让她尽快回安徽,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苗玉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想,知道这件重要的事情,大概与她的身世有关,于是她急忙赶回安徽。

图源网络

事实上,果然与苗玉猜想的八九不离十——苗家养母感到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便急忙叫来苗玉告诉她身世。

从苗家养母的口中,苗玉知道了尘封40多年前的往事。

1927年,苗家太困难了,一家子都吃不上饭,那年的秋天,苗家养母生下的一个女儿,也正是因此,养不活,就直接给溺死了。

那个时代,人民的生活有太多苦楚,为了一家子人能活下去,苗家养母来到繁华的上海,到知识分子家中做帮佣。

她把挣到的钱寄回家中,能让一家人勉强糊口。

苗玉(陈鸿)

苗家养母工作的这家夫人姓孔,是个老师,便被叫做“孔先生”。

孔先生有朋友姓吴,大家叫吴先生,吴先生常到孔先生家做客,渐渐也便熟悉了孔家的帮佣。

一天,吴先生对着苗家养母说:“你大老远从安徽跑来,不过就是为养家,我这儿有个孩子要托人抚养,我给你一笔钱,你抱走照顾着,每个月还给你抚养费,这样你既不用离家,又有钱挣了。”

苗家养母如何不心动,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1928年9月,她跟着吴先生到码头接孩子,一个年轻妇女抱着孩子从船上下来,并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中。

图源网络

女孩很讨人喜欢,穿一件红棉袄、戴圆顶的帽子、还披一件小斗篷,从穿着看,她就知道孩子的家境不错。

这个本名叫“陈阿鸿”的孩子,便是苗玉。

苗玉被带到了苗家,却只住了四个月,吴先生答应下的每月抚养费一直未到,苗家本就困难,便再养不起这个孩子了。

也正是这样,苗玉有被送到了陈家,后来便是陈家养父从苗家那里得知苗玉身世去上海要抚养费,结果在打听孔先生和吴先生时,被当作中共党员抓进了监狱,关了整整五年。

图源网络

坎坷寻亲路

苗玉得知自己的具体身世后,再等不及就要寻找亲生父母,很快,她找到福建省委研究党史工作的同志,请求帮她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省委的同志详细了解苗玉提供的信息后,决定从1928年的上海烈士子女抚养名单中下手,便发现了上海《文艺报》转载的杨纤如的文章。

经过对比,有关同志发现苗玉的情况,与陈乔年烈士之女陈鸿的身世基本吻合。

于是,为了证实是否属实,苗玉开始了坎坷的调查与求助。

杨纤如

她先是找到上海《文艺报》,接着又找到陈乔年的故乡、安徽省安庆市的地位组织,又向福州军区副政委求助,但几乎给出的答案都是年代太久远,没有办法考证。

到了1990年,在一次新四军老战士去安徽参观的活动中,苗玉和丈夫陈辉遇到了一位热心的记者。

这位记者名叫蒋奇梦,知道老人的心结后,他热心地帮老人写信,寄给了杨纤如老先生。

杨纤如老人得知情况后,回信说,苗玉的前额很像陈乔年的父亲陈独秀,也像陈乔年的哥哥陈延年,但光从照片上看不出具体的情况,他觉得苗玉是陈鸿的可能性非常大。

陈延年

但同时,老人也十分谨慎,他说之前找了多次大多不相符,为了实事求是,他希望能够到福州来亲自见一见苗玉,想听一听她说话的口音和神态。

此时,杨纤如的身体状况并不好,陆续回了两封信之后,老人便与世长辞了,但他从未放下寻找陈鸿的事情,临终前便将此事托付给了上海市委副书记陈沂。

杨纤如之所以托付给陈沂,是因为陈沂与陈乔年的弟弟陈松年是同学。

陈沂在见过苗玉后,通过辗转的介绍,将事情报上了中央。

陈沂

到了2000年,陈独秀研究会的同志亲自到福州与苗玉相见,党中央对此事非常重视。

但年代实在太过久远,许多事情现今都无法查证了,苗玉是否就是陈鸿,大家谁也不敢认定。

直到陈独秀研究会的徐亦儒老同志说,苗玉现在家庭美满,子女也都争气,如此执着地想要寻亲,只是为满足自己认祖归宗的夙愿,苗玉也已迈入暮年,若不能满足她的认亲愿望,必会成为她这辈子最大的憾事。

陈独秀

在他们的鼓励和支持下,福建省委的同志决定亲自去看望慰问苗玉,可这一看,便有些惊了。

苗玉本人,长得像陈延年与陈独秀,更有与陈乔年的生母高晓岚的影子。

而她的三女儿和四女儿像极了陈独秀,二女儿则长得像陈乔年,最小的儿子则更像陈乔年的夫人史静仪。

大家都忍不住惊叹,“隔代遗传”四个字,全在这一家人的身上印证了。

史静仪的女儿李文,李湘生后来到福州去见苗玉,更是惊叹她与母亲史静仪的体型,走路,神态都十分相像。

苗玉与陈独秀孙女陈长瑛在陈独秀墓前合影

已经逝世的陈松年,至死未能找到侄女,但他的儿女也都去福州看望了苗玉。

他们见面的第一眼,便都觉得对方无比熟悉。

尽管直到最后,苗玉的烈士遗孤身份仍然没有被权威认定,但不论是史静仪的儿女还是陈家人,包括当年曾见过陈乔年的老人们都坚信,苗玉便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陈鸿。

苗玉自己也已经感到满足,晚年的她,会回到祖籍安庆来到陈独秀的墓园,也会时常住在叔叔陈松年的女儿陈长璞家,两人相互陪伴。

天涯海角,陈鸿还是回了家,望陈乔年烈士九泉之下,能多一份欣慰、少一份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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