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孔雀(Peacock)
主演:张静初、冯瓅、吕聿来、于小伟
类型:剧情、家庭
片长:136分钟
导演:顾长卫
编剧:李樯
1.一个小城市的街道.傍晚.外.夏.
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烟雾之中。大街小巷都燃烧着六六粉,熏赶蚊蝇。城市里正在进行爱国卫生运动,标语横幅横挂在路两边。
市民们日常地下班、赶路、吃饭。这只不过是这个城市夏季生活的普遍场景,就像某个起雾的一天。
2. 一个小城市家属院的筒子楼.黄昏.外.夏.
筒子楼有宽敞向阳的公共走廊,铁栏杆护着。家家户户都在走廊搭着小厨房。
从远外可以清楚地看见每家每户,人们在走廊里来来往往走动着。
夏天黄昏开饭的时分,光线还很明亮。筒子楼的住户们在自家门前的走廊上吃饭,围着小饭桌。天气闷热,不少人手拿蒲扇。
《孔雀》里的这一家也围在小桌前。他们家坐的小板凳矮小,一家人几乎是蹲在地上。
爸爸、妈妈、哥哥、弟弟都在,空着一个座位和一付碗筷。
四口人吸吸溜溜地喝着玉米粥。天热粥也热,喝粥的声音很大。
哥哥肥胖,但一望便知,他的胖不健康。哥哥的吃相很贪,几乎是暴饮暴食。
正常人不会这等吃相的,不过他们一家人早已习惯。哥哥戴着一副老式眼睛。
姐姐挑动竹帘从屋里出来,坐到小桌前的空位上。她白衬衣,深蓝的裙子。
姐姐秀气得很,整个人显得清淡,有一种清教徒式的气质。
姐姐哥哥年岁不差上下,二十岁左右。弟弟十七八岁,处在最飘忽不定的时光中。
爸妈五十多岁的模样,庸常而善良,容颜劳顿。
一个邻居推着自行车从这家饭桌边过。
一家人专心地喝粥,没人讲话。
街上隐隐传来游行的鼓声,不仔细听以为是雷声。
爸爸、妈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以为要下雨了。
那鼓声近了,整齐隆重地响着,不知道又是什么群众活动。
楼上的邻居们三三两两亢奋地从这家人饭桌旁杂沓而过,下楼去奔赴那鼓声。
妈妈爸爸也起身离去,哥哥弟弟跟着站起来跑下楼。
姐姐沉静地喝着粥,象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幕有些回忆的味道。
【淡出成孔雀蓝的色底。
【渐入手风琴演奏的主题音乐。叠印出金黄色字体片名【孔雀】及主创人员字幕。
【淡入。
3.走廊.午.外.夏.
老人躺在走廊上的竹椅上,摇着扇子纳凉。
姐姐坐在走廊上拉着手风琴,是一首朝鲜歌曲,单纯、明净、忧伤。这曲子在整个影片中,永远代表这种性质。
姐姐拉琴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很美,但她不知道,或是她对她的美根本不感兴趣。
厨房煤球炉子上的水开了,水溅到火焰上,嗞嗞响着。蓝的小火焰东躲西闪地晃着。
姐姐拉着琴转头看了一眼,这水壶打扰了她。她没管,又扭头安之若素地拉完最后一个音符,才放下琴,将水提下来。
4.筒子楼下的小院.傍晚.外.夏.
爸爸妈妈一左一右护着哥哥从外面走回来。他们陪儿子游泳去了。
爸爸妈妈的形态俨然两个小喽啰,跟着自己的主子;亦或是一对尊贵的夫妇,骄傲地溜着他们珍贵的狗回来。
哥哥肩上挂着一只充气的黑色轮胎,头发湿漉漉的,他好象还在水中,两只手划着水,嘴里噗噗地吐着气。他是不懂廉耻的样子。
弟弟独自一个尾随回来,头发也是湿湿的。他的出现让人心里冷清,况且他又那么清秀。
姐姐从走廊上看见了她家人回来的情景。
她坐在栏杆前,下巴抵在琴上。她看她家人的时候,那种很遥远的眼神,象看远处的山,显得深不可测。
到现在能觉出来,她是把自己隔离起来了,也可能是把外界隔离开来了。
因此,没什么能伤害她,只有她自己办得到。
5.筒子楼走廊.傍晚.外.夏.
姐姐一家五口围在小桌前吃西瓜。
妈妈将一片西瓜放到姐姐跟前。
妈妈:让你去托儿所上班的事办得差不多了!
姐姐没什么惊喜,看了妈妈一眼。
妈妈:我把院长家的门槛都快踢平了,她总算吐了口。
姐姐有些不如意,试探地:要是不好办,我想再等等。
妈妈有点生气:还等什么!你以为好工作都等着你呢!
弟弟偷看了一眼姐姐。
姐姐埋头吃西瓜。
哥哥自顾自地吃着。
妈妈:你以为你是神仙,什么都看不上眼!这工作已经不错了,总比让你去涮瓶子强!
爸爸有些紧张,安抚的对妈妈说:她会去的!
一家人继续吃瓜,没人吭声。
姐姐抹抹嘴,起身掀帘进屋。
6.托儿所.日.内.夏.
七八个岁数不等的孩子排成一排坐在便盆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在给一个孩子擦屁股。
姐姐无聊地呆坐在墙边。
一个男孩手持玩具汽车跑到姐姐跟前,举着他的汽车。
男孩:阿姨,我的汽车不跑了,你给我修修!
姐姐皱了皱眉,为难地:我不会!
男孩有些不高兴,撅着嘴离开。
屋里一个小孩儿在小床上发出啼哭声。
老阿姨冲姐姐喊:小高,去看看孩子怎么了!
姐姐坐在原地没动,有些不情愿地:他老哭,我都抱了他好几次了!
老阿姨:你小时候也得哭呀,大人就不哄你了?
姐姐站起来。
老阿姨:别人想来托儿所还来不了呢,你得好好工作!
姐姐走到小孩儿床边,笨拙地抱起小孩儿。小孩儿手脚乱蹬,姐姐想换个姿势抱,一不小心,小孩儿摔在地上,姐姐吓晕了,脸色铁青地望着地上。
老阿姨失声大叫:天哪!
老阿姨冲过来,一把把姐姐推到一边,弯腰抱起孩子。孩子的头上流出血,小孩儿的哭泣声更加刺耳。
7.某家门外.傍晚.外.夏.
姐姐漠然地站在门旁,低着头,搓着双手。
旁边有两个女孩在玩倒立上墙。
透过挂着的竹帘,可以看到屋里的情景。
灯光昏暗,某家人正围坐在桌前吃饭。
妈妈垂头搭脸地站在别人的饭桌旁,那一家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骂着妈妈。
女人:你别以为赔点钱就能了事,我告诉你,我这孩子以后要是落下毛病,我一辈子跟你没完!我孩子好不了,你孩子也别想好!
男人:瞧你不疯不傻的,怎么养出那么个混蛋女儿!
老女人: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医药费用完了你再来送!
老男人:行了,我孙子的命你就担着吧。
妈妈陪着小心:你们多多原谅!有事你们随叫我就随到!我先走了。
妈妈扭身挑帘出来,脸色不好看,没理会姐姐,径直朝外走去。
姐姐跟着妈妈走了。
8.街上.夜.外.夏.
街两边的各种商铺挑着灯。一些人坐在街边纳凉。
妈妈和姐姐一前一后地走着,神色黯然。
临街的一家住户出来一个女人,将一盆污水泼到当街,扭身回屋。
妈妈下意识地跳过那滩水。
姐姐也跳脚过去。
俩人走远。
9.筒子楼.日.外.夏.
上班的时间,人都不在,筒子楼像是废弃了。
姐姐家前晾晒着花生,摊在一块塑料布上。
喇叭里的广播体xxxx声,忽大忽小地飘过来。
邻居家的老太太出来,用棍子拍打晾在门前的被子。“咚咚”的拍打声很空洞。
姐姐坐在走廊上,面前放了一排医用葡萄糖瓶子,一盆捣烂的西红柿。
她用筷子将西红柿往瓶子里装,做酱用。
远远地响起飞机的嗡嗡声,隐约可闻。
姐姐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天空,又低下头干活。
10.一座高楼的楼顶上.日.外.夏.
城市在炽热的正午熟睡。远处工厂的烟囱在冒着烟。楼顶上晾满了印有红十字的白床单,大风吹着如同战旗飞扬。
姐姐来到楼顶,这是她很熟悉的场所。
她走到床单的乱阵中站住,铺开一张凉席,将一筐罗卜条倒在上面,摊匀,留下一块空地,然后躺在上面,舒心地出了口气,闭上眼睛睡去。
床单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传来嗡嗡声,天空中飞来一架飞机,越来越近,轰鸣而过。
姐姐睁开眼睛,看到是碧蓝的天空和大朵的白云。
11. 野外.日.外.夏.
姐姐骑车驶过空旷的田野。
田野远处矗立着几座巨大的散热塔。
12.机场.日.外.夏.
宽阔的军用机场,停泊着几架教练机。一架飞机正在降落。
姐姐扶着自行车伫立在机场边。
她仰头看,天空中飞机里蹦出几个黑点,那些黑点开出彩色的降落伞。
彩色的伞缓缓落到地面。伞兵们勒马一样去勒他们的伞,然后取下自己的帽子。其中有两个女伞兵,机场上的风吹散了她们的头发,她们跑着,欢快地说笑着收着伞。
姐姐凝视着,充满向往。
13.街道.黄昏.外.夏.
街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
姐姐骑车而来。七、八个男生在街上相互嬉戏着踢着燃烧着的杨树球。
小火球滚来滚去,他们相互推搡着、追逐着、欢叫着。
姐姐扭动车把左闪右躲,从中穿梭而过,脸上欣喜着。
14.家里客厅.夜.内.夏.
妈妈正给哥哥头上扎着针灸。
姐姐挑帘走进来。
弟弟在灯下做作业。
爸爸在一边嗞嗞啦啦地修着收音机。
妈妈白了姐姐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啊!
姐姐没吭声,到洗脸架前洗了洗手,走出去。
15. 走廊上.夜.外.夏.
姐姐坐到小饭桌前,揭开纱窗罩子,吃饭。
弟弟悄悄出来坐到姐姐身边,好奇地探问:姐,你去哪儿了!
姐姐神秘地笑笑,不做回答。
16.机场.日.外.夏.
机场的上空飞机飞过。
【 16A. 机场.日.外.夏.
姐姐的幻想:
彩色的伞花开满天空。
降落伞缓缓落到地面,伞兵们跑着收伞.
三个女伞兵摘下防风罩, 露出喜悦的面庞。其中一个是姐姐,她们互相笑着。】
姐姐依旧坐在自己的自行车旁,虔诚地望着机场,刚才的一幕不过是她的遐想。
训练结束了,机场上的伞兵们拖着伞纷纷离去。
姐姐看着,脸上有些寂寞。
一个伞兵驾伞突然从天而降,落在离姐姐不远的地方,降落伞随着风势吹到姐姐身旁,将她兜头罩住。
姐姐眼前一黑。
降落伞从姐姐身上滑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伞兵站在姐姐面前。
男伞兵冲姐姐招招手,笑了笑,说:没吓着你吧?
姐姐有些发怔,愣楞地看着眼前一身戎装的男伞兵。
男伞兵边收伞边盯着姐姐。
姐姐马上把头扭向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没吭声。
“再见!”男伞兵抱着他的伞大步离去。
姐姐这才把头转回来,望着他的背影。
17.家里.日.内.夏.
一柱手电筒的光照在姐姐的鼻子上。
姐姐:我的鼻梁直吗?
弟弟不明所以地用电筒照着姐姐的鼻子:为什麽要鼻梁直?
姐姐:鼻梁不直是不能当伞兵的,我问过了。
弟弟就着手电筒仔细观察。
弟弟:姐,你的特别直!
姐姐兴奋地抓过手电筒关上,扔在床上,起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郑重地递给弟弟。
姐姐:给你!姐要当兵走了,留着做纪念吧!
弟弟羡慕地:你很快就走吗?
姐姐自信地:马上!先保密呵!
弟弟:当然!姐,你们部队在哪?
姐姐畅想地:我们伞兵是来回飞的,说飞到哪儿就能飞到哪儿!
弟弟:你走了以后什麽时候回来?
姐姐:我才不想回来呢!我不喜欢咱们这个小地方!不过偶尔回来看看爸妈,还有你,你们还可以去部队探亲。我们吃得可好了,每天牛奶鸡蛋!
弟弟低头翻看着笔记本里的彩色插页,是少数民族人的照片。
18.报名办公室.日.内.夏.
报名处的办公室里已经有四五个姑娘在排队了,其中一个姑娘很胖。
姐姐怯怯地走进来。
她发现负责报名的空军干部竟然是在机场向她招手的“男伞兵”,他坐在办公桌前发表格,并没注意她。
姐姐因为惊喜和羞涩愣住了,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敢动。这种处境又使她感到一丝耻辱。
屋里报名的姑娘们和男伞兵注意到姐姐呆若木鸡的样子,狐疑地看她。
姐姐尤其感觉到男伞兵在看她了,她越发不敢动,也不敢看男伞兵。
射进屋内的阳光刺目,姐姐有些眩晕。
男伞兵和气地问:你是报名的吗?
这声音是男伞兵的。姐姐听到这声音温暖得伤感了。
男伞兵依旧和气地,甚至温柔地: 你把这个表格填一下。
姐姐依旧懵着,接过男伞兵手里的一页白纸。
男伞兵笑了一下,牙齿晶亮地一闪。
这笑太平常不过了,只对身怀心事的人触目惊心。姐姐永远不会知道,她对这笑容的负荷,使她自己和这笑容都蒙受无辜。
姐姐掩饰住内心的波澜, 走到一旁的小桌前,其他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填着报名表,姐姐拿出笔在表格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胖女孩一直在悄悄地注意着姐姐。
19.征兵体检室.日.内.夏.
七、八个姑娘穿着裤头背心排着队,胖姑娘和姐姐排在后头。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手拿一摞体检表站在体秤旁。
女医生:姑娘们,一个个来吧!
一个姑娘站到秤上。
“好球!”男伞兵孔武的叫喊声从屋外传来,姐姐和胖姑娘不由自主地扭头看。
男伞兵和一个男军人在石砌的乒乓球台上打球,矫健灵敏。
20.武装部门外街边.日.外.夏.
姐姐走出武装部的大门,一个穿着三点红的士兵端着枪在门口站岗。
胖姑娘和一个稍大她几岁的女孩等在旁边。女孩貌不惊人,很普通,但有心计,一眼就能看出她出身寒微。
她朝姐姐招了招手,友善地笑着:哎,过来一下!
姐姐礼尚往来地走过去。
女孩:你好!这是我妹妹,她也报名当伞兵。你们算是有缘份,以后互相照顾一下。
胖姑娘不好意思地对姐姐笑了笑。
姐姐也对她点了下头。
胖姑娘姐姐:报名的时候那个军官跟你说什么了?
姐姐平静地:没说什么。
胖姑娘姐姐:你们认识吧!
姐姐:不认识。
胖姑娘按奈不住了,揭发式地:不可能,那个军官专门走到你跟前让你填表,谁都能看出来你们有关系!
姐姐有些厌烦:我说了,我不认识他。
胖姑娘姐姐:你别生气!我妹可能误会了。我们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想当兵,互相问个消息。我听说只招三名女伞兵呀,你听说了吗?挺难当的!
姐姐诚实地:我真的不知道。
姐姐说完闪身离开。
胖女孩受了辱似地朝着姐姐喊: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认识他,我们也有办法!
21.报名办公室.日.外.夏.
男伞兵低头在办公桌前整理报名表。
姐姐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副乒乓球拍,还换了球鞋。
她平静如水,她是有备而来的。
她单刀直入地问:我和你打一盘行吗?三局两胜。
男伞兵愣了一下。
22.武装部院内乒乓球台前.日.外.夏.
俩人对立着。
男伞兵笑了:你先发球!
姐姐也不谦让,摆好架式,抛球就发。
男伞兵回过球来,姐姐一板扣死。
他愣住,乒乓球在桌上“嗒嗒”地蹦着。
他惊讶地:可以呀!很厉害!
姐姐不看他,低下头把球拍在球台一拧,球拍转起来,不知道她是得意还是害羞。
男伞兵去捡回球,把球抛给姐姐。
男伞兵逗趣地:你不会是乒乓球队的吧?
姐姐:不是。我是报名参军的。
男伞兵恍然大悟:噢!你来报过名是吧!
他刚认出姐姐,这让姐姐有些黯然。
姐姐笑了一下:你接球吧!
她发了球,俩人一来二往较量起来。
姐姐球打得不错。她是那种有天赋的孩子,学什么都会很入门,但未必热爱。
姐姐又扣了一板,男伞兵没接住。
男伞兵没去捡球,站在球台旁,很真诚地用球拍指着姐姐说:你不要跳什么伞了,你应该去打球,真的!你一定能打出名堂。
这话他不会知道在怎样刺伤着面前的这个姑娘。
姐姐有些愠怒,淡淡地说:我跳伞也会跳得很好!
他依旧诚恳地:你听我的,不然你太可惜了!
姐姐不免苛薄了:我都不可惜,你有什么可惜的!
他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天生是领略不了姐姐这种女孩的,虽然她能懂得他。
男伞兵:真的可惜!
他说完去捡球。
姐姐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茫然一片。
男伞兵将球抛给姐姐。
姐姐心里有些孤注一掷,问道:我不打球可惜,不跳伞就不可惜吗?
男伞兵歪头打量姐姐一下:你那么想当伞兵吗?
姐姐:应该是吧!我要是打球赢了你,你可以帮我当兵吗?
男伞兵马上有些敬而远之,客气地:这我可帮不了!这种事不是帮忙的问题,公事公办。
姐姐有些沉郁,在球台上拍着球。
男伞兵:来来,打球,看看到底谁赢。
姐姐发了球,俩人你来我往。
球速明显慢下来,俩人忽然间都有些意兴阑珊。
男伞兵终断了球,问:你是不是累了?打得没有刚才好。
姐姐点头。
男伞兵: 那我们明天再打。
姐姐微笑。
男伞兵也笑笑: 明天一定决一胜负。
天空中又飞过一架飞机,隆隆地响着, 姐姐抬头看。
23. 武装部院内乒乓球台前.正午.外.夏.
乒乓球台前,姐姐独自站在一端拍打着乒乓球, 她低着头,很专注。
正午的太阳晒着她,她脸上全是汗,衣服湿透了。
她拍打乒乓球的声音钟表一样“嗒嗒”地响着。
球台的另一端,端端正正摆着一只球拍, 没有人。
24. 家里.日.内.夏.
爸爸、妈妈躺在床上午睡。
姐姐进来打量了父母一眼。
爸爸妈妈睡得很好。屋里死气沉沉的。
姐姐走到床边的椅子前,椅子上搭了妈妈的衣服。姐姐从妈妈的衣袋里掏出一把钱,犹豫了一下,抽出二十块钱,其余的钱放回衣袋里。
姐姐又看了爸妈一眼,婴儿一样蒙昧。
25.走廊上/下.日.外.夏.
姐姐从屋里出来。
弟弟坐在走廊上,正用白粉笔涂抹他的白球鞋。
姐姐见弟弟这样刷鞋,意味深长笑了一下说:你怎么用粉笔刷鞋,一走路粉就掉了!
弟弟不好意思,“嘿”地笑了一下,拍拍自己的双手。白粉雾一样飘起来。
姐姐:你身上有钱吗?
弟弟愣了一下。关于钱的话题他们是疏于谈起的,这对他们有点陌生。
弟弟:有四块钱。
姐姐:借给我用一下,等有钱我再还给你!
弟弟:行!
弟弟起身掀起竹帘进屋去。
姐姐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白粉笔,替弟弟往他的球鞋上蹭白粉。
弟弟拿着他的破铅笔盒出来,蹲到姐姐面前,打开他的铅笔盒。
是那种铁皮的铅笔盒,里面有几只笔、橡皮、塑料尺。下面垫了一层纸。
弟弟掀开垫底的纸,从里面抽出四块钱。
姐姐接过去:谢谢你!
姐姐起身背着一个军挎包从楼梯上下来。
弟弟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喊她:姐!
姐姐仰头向走廊望去。
弟弟:跟跳伞有关吗?
姐姐点头,小声地:你小声点!
弟弟从裤兜里掏出两块钱。
弟弟:我还有两块钱呢,你用吧!
弟弟把那张两块的票子扔下去。
票子飘飘扬扬,蝴蝶一样。
姐姐跳起来把票子抓到手里。
姐姐仰头看弟弟惊讶地:你真有钱呵!简直是个资本家。
弟弟有些惊慌失措:我总共就这么多,不骗你!
姐姐:好吧,等我回来搜查你!
弟弟笑笑:搜吧!
姐姐笑笑离去。
弟弟注视着姐姐远去。
26.武装部院内.日.外.夏.
姐姐背着鼓鼓囊囊的军挎朝球台走去,远远地听见胖姑娘娇声娇气的声音:哎呀,你慢一点,哎呀!
姐姐站住。
姐姐走到一棵树后,朝那边望去。
胖姑娘正和男伞兵打着球。一旁静悄悄地站着胖姑娘的姐姐捧着半块切好的西瓜,抿嘴笑着。
胖姑娘笨手笨脚地接球,两只丰乳在运动背心里招摇地晃动。她边接球边夸张地大呼小叫,逗得男伞兵哈哈笑着。 胖姑娘的姐姐掰出一块西瓜上前递给伞兵。
姐姐见状,神情顿时暗淡下来,扭头回去。
27.桥头.傍晚.外.夏.
桥上,白炽的路灯照着人流,有拖拉机开过。
姐姐站在桥栏前,从包里掏出两瓶酒和烟,丢进河里,“咚”地响一声。
河水黑亮。
28.筒子楼走廊.夜.外.夏.
走廊上哥哥一个人泰然自若地喝着粥,一边看着《福尔摩斯探案集》,一边喂桌边的两只鹅。桌上其他碗筷没人动。
屋里传来妈妈悲痛欲绝的哀泣声。
姐姐走回门前停下来,踌躇了一下,掀帘进屋。
29.家里.夜.内.夏.
为了省电,灯泡度数很小,屋里昏黄一片。
妈妈坐在床上哭泣。爸爸和弟弟低头坐在小板凳上。
姐姐的回来,再一次勾起了妈妈的伤心,抽泣声大了起来。
姐姐站在门口看着妈妈。
妈妈哭诉:我明明把钱放在兜里的,可我下班买菜的时候,发现少了钱。我也不知道怎么弄丢的!我来回在路上找了十几遍,怎么也找不着。
姐姐走到洗脸架边,绞了把毛巾,上前递给妈妈。
妈妈接过擦着脸。
姐姐一家沉默着。
院子里传来女人喊自己孩子的画外音:六子,快滚回来吃饭!
妈妈叹了口气:吃饭吧!
爸爸、弟弟这才站起来,弟弟下意识地和姐姐对视一眼。
30.武装部前.日.外.夏.
隆隆的鼓声响着。人们敲着鼓欢送新兵入伍。
熙熙攘攘地站满三四十个新兵,他们穿着崭新的军装,还没佩带领章帽徽。十几个女兵站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不少过路的人驻足围观,新鲜、兴奋。
女兵陆续登上大卡车。胖姑娘满脸灿烂地挤到车梆前,朝车下围观人群中她的姐姐招手。
她姐姐欣慰地朝她回笑。
姐姐也站在人群中,脸色冷清、孤远,形同异类,无动于衷,但决不伤心和失落。
胖姑娘无意间发现姐姐,对她咧嘴一笑,没任何芥蒂地招招手。
姐姐浅浅地回笑一下。
弟弟钻进围观的人群中,他四下寻找着,看到姐姐。
姐姐站在他对面的人群中,姐姐看到了弟弟,垂下眼,扭身挤出人群。
31.楼顶.日.外.夏.
绳子上搭满了刚洗过的衣物。衣物被分开,露出姐姐的脸,她又晾上了一件,衣服遮住了她。
姐姐夹着红塑料盆站在楼边俯瞰脚下的城市。
城市在炽热的正午中熟睡。工厂的烟囱冒着烟。整个城市耀眼却毫无声息。
风吹旗帜的啪啪声传过来。
姐姐扭过身来,看到楼顶边上插了一排彩色的旗帜。
32.家里.日.内.夏.
姐姐坐在家里的缝纫机前,认真地缝着那些旗。
33.街头.黄昏.外.夏.
下班的人流上面,飘扬着一只彩旗做的降落伞。
降落伞系在姐姐的自行车后座上。她在车流中奋力地蹬着车,直视前方。降落伞飘在上空。
旁边骑车的人诧异地仰头望着降落伞。
街道两边的人骚动起来,有几辆自行车撞在一起。
迎着姐姐的降落伞,一个高大的青年刹住自行车,一只脚撑着地,匪夷所思地盯着迎面而来的姐姐和那只伞,他脸长得很硬,很冰冷。他是个工人,叫果子。他穿着上班用的劳动布工作服,屁股后面挂着电工包。岁数比姐姐大一两岁。
眼前的景观让果子百感交集,他自言自语地:我c t n n的!
姐姐带着她的降落伞从果子面前迅疾而过。
这一瞬间,果子眼睛里光彩顿生。
他抓起自行车掉了个头,好比调转战马,飞身跃上自行车座。一支火枪夹在他车座上。
果子骑车跟在姐姐旁边。
他骄傲地随从姐姐, 迎接四周杂乱的目光。他真心认为自己是个勇敢的骑士。
姐姐忽然扭头看了果子一眼,又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降落伞。
果子对姐姐会心地一笑。
姐姐没什么反应,回头目不斜视地朝前骑去。
妈妈和邻居阿姨提着菜、油瓶什么的走在路上。
两个人同时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姐姐和降落伞。
她们都愣住了,站在原地不动。
妈妈回过神儿来,扔掉手里的菜,拔腿向姐姐跑去。
妈妈迎面使尽全力拦住姐姐的车把,姐姐栽倒在地。
果子吃惊地瞪大眼睛。
人群围上来。
妈妈难堪地带着抽泣,疯了般把降落伞从自行车上撕扯下来,狠狠地扔到地上。
姐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镇定地从人群中挤出去。
34.家里.夜.内.夏.
姐姐被爸爸、弟弟、哥哥强行按在床上,姐姐挣扎着。
爸爸将一个馒头强行塞进姐姐的嘴里,姐姐一口把馒头喷在爸爸的脸上,吓得所有的人都松开了手。
35. 筒子楼的楼梯.夜.外.夏.
妈妈穿着护士的白大褂, 随爸爸急匆匆跑上来。
36.家里.夜.内.夏.
弟弟和哥哥并排坐在客厅的床上恐惧地凝视着。
妈妈举着注射器,将里面的气体推出来。针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妈妈又从卫生盒里拿出棉球,朝爸爸示意了一下,俩人一起冲进姐姐的房间。
弟弟、哥哥坐着没动,把头扭向姐姐门口的方向。
姐姐房间里传来姐姐凄厉的叫骂声:我没疯,我没疯!不要脸,不要脸!紧接着一阵乒乓乱响,有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然后一切声息全无,静默下来。
37.家里.晨.内.夏.
姐姐站在她的房门口面容憔悴,头发凌乱着。
姐姐乖顺地:爸,我愿意去上班。
爸爸没吱声,扭回身子,转身把门带上,走出去。
38.制药厂车间.日.内.秋.
女工们站在一个长水池前,用毛刷洗涮药瓶。她们都穿胶鞋,戴着胶手套。
姐姐站在女工中间,洗着药瓶。
车间里响彻着铮铮的玻璃碰击声,清脆刺耳。
39.药厂门口.黄昏.外.秋.
下班了,男工女工涌出来。
夕阳西下。
妈妈扶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等候姐姐。车把上吊着一块猪肉和一塑料袋馒头。姐姐从人群中向妈妈走来。妈妈把车把上的食物取下来交给姐姐。
妈妈骑上自行车, 姐姐小跑几步跳到后座上, 母女俩回家。
40. 街上.黄昏.外.秋.
果子骑车停在路边,一支长腿支着地。他换了干净的白衬衣,绿军裤。
果子看到母女俩骑车从眼前过去,骑车跟上去。
姐姐意识到有人跟着,回头看见果子,她审视地看了一眼果子。
果子眼里含着某种默契的笑意,凝视着姐姐。
姐姐扭过头去。
一阵密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
姐姐又扭过头来。
果子的自行车超过了她们,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降落伞,手一甩,那只彩色降落伞升空而起。
妈妈和姐姐大惊失色地看着。
妈妈突然间使尽全身力气,躬起腰奋力踩着脚蹬,不顾一切地追赶果子。
姐姐跳下车来,踉跄了几步,黯然地望着自己的妈妈。
41.阀门厂门口.晨.外.秋.
果子骑着自行车,一手扶把,一手吃着油条朝厂门口骑去。忽然看见什麽,扔了油条掉转车把,仓皇离去。
姐姐在阀门厂门口站着。
42. 阀门厂门口.黄昏.外.秋.
下班了,工人们往大门外走。
果子调皮地用自行车撞一个中年女工,然后猛地骑出很远。
中年女工笑着骂道:小兔崽子,让妈给你买糖吃呵?
女工们聒噪地嘎嘎大笑,果子也愉悦地大笑:买呀!
中年女工佯装追果子, 果子骑车躲向一旁, 他一抬头, 楞住了。
姐姐站在一边目睹着这情景。
果子慌乱地骑车离去。
姐姐紧追几步,拖住果子自行车的后座。
果子刹住车停下,也不敢回头。
姐姐走到果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姐姐:你把降落伞还给我。
果子故意油腔滑调地:我为什么要还你?
姐姐:那是我的东西!
果子挑衅地说:我捡了就是我的!
姐姐依旧瞪着他,两人僵持着。
姐姐忽然嫣然一笑:你能来小树林一趟吗?
果子狐疑地看着姐姐。
43.小树林.日.外.秋.
树叶给风吹得哗哗直响,特别象人的笑声。
“砰”的一声枪响,一群鸟扑楞楞直冲上天。
姐姐走进小树林。
果子坐在树杆上,头上挂着降落伞。他端着他的火枪往树梢上瞄着。
果子听到声响,往树下看。
姐姐站在树下,俩人对峙着。
果子从树上跳下来。
姐姐坚定地:你把我的降落伞还给我。
果子朝姐姐小奸小坏一笑,但眼睛是羞怯的,闪到一边:我要是不还呢?
姐姐:你必须还!
果子:那不可能!
姐姐:你怎麽才能还给我呢?
果子:你说呢?
姐姐默然地看着果子,弯腰退下自己的裤子抬头望着果子。
果子惊慌失措地猛闭上双眼,脸涨得通红,有些抽搐。
或许果子永远不会明白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明白也没有用。人生很器重的事情,在这么一个无意的下午,跟底片曝光一样,几秒钟就报废了,什么都不存在。
果子睁开眼睛,泪水潮湿,绝望地瞥了姐姐一眼,从姐姐身边擦肩离开,边走边从怀里掏出降落伞扔在地上。
姐姐站在原地背对着果子,没有回头。裤子堆在她的脚上,露出她的碎花裤衩。
地上的降落伞被风吹得一波一浪。风更大了,秋天的落叶飞舞起来。
画面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
44.家属院.日.外.秋.雨.
筒子楼前的一块空地上,堆了一堆煤。煤堆旁整齐地排着几行刚做好的煤球,还潮湿着。
姐姐、哥哥用铁铲在和着煤。
爸爸和弟弟一人提着一个打煤球机踩煤球。
自己家打煤球,是这城市里最日常的景观。人们舍不得买做好的煤球,买来散煤自己打煤球。煤球机是铁的,扎进和好的湿煤碾两下,煤进到蜂窝状的铁模子里,用脚一蹬,一个蜂窝煤就立在地上成形了,晾晒几天就可以用了。
忽然下起雨来,妈妈抱着一卷塑料布和一卷油毛毡冲下楼梯。
空地上,姐姐、爸爸、哥哥、弟弟正用砖头往煤堆四周放,阻挡煤被雨水冲走。
妈妈冲过来,甩开塑料布盖住打好的煤球。
爸爸、弟弟赶紧过来帮她。
这一家五口无济于事地狼狈地抢救着他们的煤和煤球。
屋檐下,一家人蓬头垢面地避雨,眼睁睁望着他们的煤和煤球,就像隔岸观火一样,无力回天。
煤被雨水冲得黑汤四溢,流血一样。盖在塑料布下的煤球也要完蛋了。
妈妈看着被雨水冲涮的煤,心如刀绞,拎起铁锹扑向煤堆旁,铲起地上的泥往砖的缝隙处糊。
爸爸、哥哥、弟弟茫然地望着妈妈,无助、寒伧。
姐姐睨视着,看了一会儿,她缓缓离开她的家人,走进雨中。
地很泥泞,姐姐摔了一跤。
她离开的样子象战俘。她战败了,主动投降了。国破家亡。
弟弟扭头,看着姐姐雨中的背影。
45.制药厂车间.日.内.秋.
女工依旧刷着瓶子,干着永无止境的工作。
清脆的玻璃撞击声。
姐姐专心地洗着瓶子,麻木而安祥。
忽然一个女工尖叫起来,她离开水池往后撤。她的一只手被划破了,血渗到手套外面。
女工们对此习以为常,看了一眼继续工作。
一个女工帮她脱掉手套说:去医务室吧。
女工举着流血的手从姐姐身后走过时,只有姐姐扭头看着那流血的手。
46.小巷.日.外.冬.
姐姐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 她手里拎着一捆菜。
小巷两边的墙,都刷着白石灰,很像一条医院的走廊。整个巷子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单调,冰冷。
有几个老头静默无声地在路边下象棋。
有一家住户的墙上摆了几盆花草,让人看着感激。这家人是良民了,在萧瑟秋天养花给路人看。
哪里响起手风琴的声音。拉的是姐姐吹过的那首朝鲜曲子。前奏过后,有人唱起来,也不是唱,只是“啦啦啦”地“啦”着那首歌的旋律。
这是个老年男人的声音,他这样放声高唱,让人觉着有点奇怪。
那声音是苍老的,既欢愉又凄凉,又有长啸的意思。
姐姐循声而去。
47.群众艺术馆.日.外.冬.
姐姐来到教室门口,那老人的歌唱还在继续。
教室中间摆了几排课桌, 四周放着破鼓、旗帜,几个演出用的大头娃娃,还有一架风琴。
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瘦高老头怀抱手风琴独坐在讲台上,面朝着黑板边拉边唱,花白的头发象朵蒲公英。他穿了灰色的旧中山装,人很素净,标准的艺人模样,
有一种孤寒之气,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姐姐拎着菜站在教室的门口向里望着。
老头警觉地掉过头来看,却没有停止拉他的手风琴,只是嘴里的“啦啦”声停了。
他对姐姐客气地笑了笑, 又掉过头去面朝黑板拉他的琴。
姐姐听了一会儿,掉头走了。
48.药厂车间.黄昏.内.冬.
工人都下班了,车间空荡荡的。姐姐倦怠地坐在车间里想着心事。
姐姐挽起左臂衣袖,看自己的胳膊,她咬了咬嘴唇,右手一把抓到左胳膊上,几道血红的划痕渗出血来,姐姐又咬牙抓了一下,又是几道血痕。
姐姐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长舒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把衣袖拉下来,盖住自己的胳膊。
她起身走出车间的大门。
49.群艺馆教室.黄昏.内.冬.
熟悉的琴声从里面流淌出来。
姐姐站在教室外,靠在了门框上。
老头拉着那首好听的曲子,看见靠在门框上的姐姐。
他停下手里的琴,脸上展露出欣悦,有些怯懦地:你进来听吧。
姐姐没有动,温柔地笑了。
老头:你喜欢手风琴吗?
姐姐点头。
老头相见如故起来。
老头:没有人喜欢听我拉琴,都说我拉得不好。你是头一个愿意听我拉琴的人,真是难得!
姐姐忽然问:您有孩子吗?
老头有些纳闷,还是说:有啊,怎么了?
姐姐:你肯定是个好爸爸!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头儿难为情地垂眼笑了:孩子没说过我坏,可也不太喜欢我。
姐姐小心地挽起衣袖,露出她伤痕的胳膊,向老头儿走过来。她把自己的胳膊递到老头儿眼前。
老头儿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胳膊,很疼似地咧了一下嘴。
姐姐:我家里人抓的。
老头儿诧异地:这总是不应该的!
姐姐:我不喜欢我家里人,他们也不喜欢我。我觉着我生错人家了。
老头儿严肃地抬头看着姐姐。
姐姐忽然乖巧地笑了一下:也不怎么疼。
她又小心地卷下衣袖,盖住自己的胳膊。
姐姐:我认您当干爸吧!
姐姐眼睛真是渴望,信任地望着老头儿。
老头儿慌乱不堪地:……不……不过我倒是可以教你拉琴!
姐姐如愿以偿,灿烂地笑着:我会拉琴!
她从老头儿身上取过手风琴套在身上,拉起了那首朝鲜乐曲。她拉得很美。
老头儿被姐姐的琴声感染,兴奋起来。
老头儿:你会跳朝鲜舞吗?
姐姐拉着琴摇了摇头。
老头儿:我跳给你看,我在文工团的时候跟朝鲜人学的。
她的干爸随着音乐,张开双臂,跳起朝鲜舞,象只鹤一样。这真是翩翩起舞。
他正跳着,忽然站住,放下手来,看着门口。
门口站了两个中年妇女,正狐疑地看着屋里这一幕,两个人拿着演出用的折扇。
姐姐停下琴。
两妇女干笑了两声消失在门外。
姐姐担忧起来:她们是谁?
干爸说:以前我老是认为,从突然有一天开始,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可那一天一直没有出现。我想那一天永远不会出现了。
有脚步声近了。
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朝屋里的姐姐和她干爸打探了几眼,转身离去。干爸捶下了头,神情黯然。
50.家属院.日.外.冬.
“嘭”地一声响,米花儿爆好了, 从布袋子里倒出白花花的米花儿。
六七个人抱着盛满玉米、大米的盆子排队爆米花儿。弟弟站在最后。
姐姐来到旁边朝弟弟招手,让他过去。
弟弟走到姐姐跟前。
姐姐按奈住内心的欣喜,故意很平常地说:今天晚上6点半,在东方红电影院门口等我,请你看电影。
弟弟开心地:我好长时间没看电影了!姐,你等我爆米花儿吧,热的好吃。
姐姐:我还有事儿呢,你去吧。
-END-